正說着，雕花小船劃破蕩漾的漣漪水波，飄然而至。

一襲紅衣的羅晚如雕像般坐在船頭。

他身上的衣裳已經幹了，在夜風中飄着。一手支着手臂，一手捧着半捧谷子，任由一隻墨綠色的水鳥停在身上啄食。

紅衣飄逸，水鳥活潑，與他本人死寂般的臉龐，形成了鮮明對比。

“幾位在我這花雨樓，玩得可還盡興？”他俊美如妖的臉龐蒼白毫無生氣，一開口，音色清醇如酒。

聲音沉穩清晰，全然沒有之前醉酒頹靡之态。

衆人不知他來意，同時也是驚于他的美貌，半晌都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李蒙才道：“花雨樓的酒、菜、景都是極好的，我們自然玩得很盡興？羅老闆要不要一起上來喝一杯？”

“好啊。”羅晚答應了這句半是客套的邀請，擡手将手中的谷粒撒落到了水面。

水鳥翩然飛起，又沖至水中，去吃那些搶食谷粒的小魚。

讓人看了啧啧稱奇。

“羅老闆養的鳥，好靈性。”

随着船吃力一沉，羅晚跳上他們的船，站穩了，道：“野鳥罷了。為了一點吃食，膽子就大了。”

“那得看是為了谷子，還是魚。”

“魚吃谷子，水鳥吃魚，不過是這世間默認的規矩。”

“可這一切不都是因為羅老闆你撒了一把谷子嗎？羅老闆才是決定魚和鳥命運之人。”

跟他說話的人是餘意。

平日最愛讀書，修煉之餘常常跑去文人墨客聚集之地看人辯論，久而久之說起話來總是大道理一堆。

羅晚看了他一眼，嘴角輕輕挑起：“是啊，于這飛鳥這遊魚，我就是他們的造化。正如此間世事無常，誰又知道暗地裡是不是有什麼人在翻雲覆雨呢？”

“啊，那必然是……。”必然是什麼，餘意卻又說不上來，或者又不敢說了。

好在羅晚并沒有在這個話題上深究，他眼神掃過衆人。道：“不是說喝酒嗎？酒呢？”

白輕宵笑着送上：“酒自然是管夠的，隻是不知您自己家的酒，有沒有喝膩味。”

羅晚道：“喝酒哪有膩味一說，酒嘛，不過是解愁的玩意兒。”

有了羅晚的加入，兩壇酒很快見了底。

或許是某種暗号，他拿起琵琶撥了兩下，喚侍童送酒來。

道：“有酒無樂，算不得好享受。不如在下給諸位彈奏幾曲，也算是助助興。”

衆人樂意之至：“那自然是極好的，有勞羅老闆。”

羅晚低頭一笑，十分溫和道：“若你們有擅長的樂器，不妨拿出來與我合奏。”

說笑着，他手指輕抹慢撚，琵琶音色徒轉而出。

衆人安靜下來，傾心聽這一曲。

有人說羅晚的琵琶，是多情的琵琶；也有人羅晚的琵琶，是相思的琵琶。

今夜這一曲，依舊如往日般婉轉傷郁。

琵琶聲随着秋風，吹冷了旁觀者的肌膚，吹皺了幽幽的遊月河水，吹碎了柳樹的枝葉。

悠悠往天空飄去。

不多時，侍童送了酒來。

羅晚惦記着喝酒，于是右手取酒，左手滑音，琵琶聲音徒然一變，低眉續續，柔和起來。

衆人的情緒也随之放松，無人注意到他眼神中無處安放的執迷。

白輕霄道：“來，我們也喝一杯，敬一敬這條遊月河，敬一敬羅老闆的琵琶。”

衆人舉杯，皆有祝詞。

“敬一敬這無邊夜色，敬一敬我們的永安仙城。”

“那我敬一敬我們的大淵，敬一敬青薇神姬。”

……

衆人都說完了，看向唯一沒說話的林鶴語。

林鶴語有些走神，後知後覺地想了一下，道：“你們都講完了，那我就敬一敬你們這青春年少吧。”

白璇自從上次比試之後，鮮少在林鶴語面前出現，今日吃飯的時候也算是給面子，十分克制自己，沒有陰陽怪氣。

這會兒終于忍不住了：“整得跟自己多大了一樣。”

羅晚仰頭大喝幾口，琵琶聲铮铮然，似乎在為他們喝彩。

夜色漸濃，河兩岸的燈卻十分絢爛。

有許多人聞琵琶聲而至，在河兩岸，在橋頭，傾心聽着羅晚的彈奏。

“今夜也算是值了，喝了這麼美的酒，聽了這麼精彩的琵琶。”有人不盛酒力，已有了醉意。

羅晚旁若無人，越彈越入神。

節奏一變又是新的一曲，這一曲，完全不同于以往羅晚的風格。

歡快明亮，愉悅而活潑。

引得衆人議論紛紛。

“哎？這是什麼曲子？”

“第一次聽羅老闆彈這麼歡快的曲子。”

“這曲子出自哪位大家，這麼好聽，怎麼竟沒聽過。”

“是不是文瑤姑娘新出的。”

“沒有呀，我剛從那兒來呢。”

“噓别說話，專心聽曲吧。”

衆人正陶醉着。

曲子彈到一半，羅晚突然開口問道：“林姑娘，這曲子聽着耳熟嗎？”

他出言絲毫未防備他人，船上之人聽得一清二楚，俱是一驚。

“你們認識？”

林鶴語似乎是醉了，眯着眼仔細打量着那張幾乎可以用慘白來形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