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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伯玉回宮不久,蘇公公前來傳旨,他站在院中,嘴角下垂,語氣陰沉沉的: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二皇子殷伯玉品行端正,才貌雙全,已達适齡,特許離宮,賜居原靖王府,欽此。”
他宣讀完聖旨,對殷伯玉示意,“殿下,接旨罷。”
殷伯玉接下聖旨,隻覺手握着堪比黃金白銀的物件,忍不住打開了聖旨,又多讀了幾遍。
“恭喜殿下。”蘇公公依舊闆着臉,說着祝賀的話。
殷伯玉近段時間見蘇公公多了,才知曉原來蘇公公天生就是哭喪臉,就是笑也宛若在哭。
殷伯玉讓小善子給這蘇公公塞了些銀票,說是做個喝茶錢。
蘇公公推辭幾下後,還是接下了,他将銀票踹到了袖口,拉着嘴角說:“老奴,就謝過殿下了。”
說完,他領着幾個小太監搖搖擺擺的離開了黎川宮。
殿内的宮人們還跪着,他們齊聲向殷伯玉道喜,聲音洪亮得整座殿都聽得見:“恭喜殿下,賀喜殿下!”
殷伯玉環顧了一周,看着跪在地上的衆人,溫聲道:“各位都起來吧。”
他轉頭對小善子道:“你去庫房裡取些銀票,給大家發些。”
衆人聞言,又是一陣感激歡喜。
自殷伯玉接到聖旨後,黎川宮上下,從殷伯玉,到灑掃的低等宮人,皆是陷入了忙碌之中。
那些宮人裡,有勢要跟随殷伯玉一同前往王府的,也有盤算着聯系别宮的娘娘,打算另謀出路。
殷伯玉某日預備睡前,問小善子:“近日殿中有人已為自己尋好了下家,你呢?”
小善子還在給殷伯玉脫衣的手一抖,瞪大了眼睛,忙跪下道:“殿下,您不要奴才了?奴才隻有您一個主子,再沒有别家了。”
殷伯玉看着匍匐在自己腳邊的小善子,過了一會,才歎氣叫他起來:“我沒這般說,隻是問問罷了。”
小善子還跪着,語氣顫顫道:“殿下......”
殷伯玉就不說話了,自己将衣服脫下,也不喊他起來,入了内室歇息去了。
第二天早晨,内室裡才有小宮女出來,對小善子道:“公公請起吧,殿下說了,夏日晚上也涼,小心患了風寒。請公公去庫房領些驅寒的補品藥材。”
小善子忙朝着内室方向磕頭,嘴裡說着:“謝殿下恩典,謝殿下恩典。”說完,他有些晃悠的站起了身,往殿外走去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離出宮的日子越來越近。
像到殷伯玉這個年紀才獨立出宮,在本朝還是第一例。
這并非是什麼值得大張旗鼓炫耀的事,于是殷伯玉決定一切從簡,走完必要的禮儀程序便好。
早晨,他去向皇後禮拜。按照慣例,他在出宮前得去面見皇後,聆聽皇後的教誨,感激多年的養育之恩。
他掐着時間,乘着轎辇到了鳳閣前,被小善子攙扶着下了轎辇,而後緩步入鳳閣。
跨過了門檻,還先未進去,就已經遠遠的聽到了年少人的歡聲笑語。如同銀鈴一般清脆,極具生命活力。
他循着聲音,往裡走去,發現竟是幾個小宮女小太監圍在一處,他們在......踢毽子。
透過人群,隻見有人坐在樹下,慵懶的靠着椅子,眯着眼睛笑着給他們計數。夏日的清風拂過他的面,吹拂起一絲碎發,但他渾然不覺。
哪怕是與宮人們玩着這樣無趣的遊戲都相當投入。
小善子就要走過去通報,被殷伯玉攔住了。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急。
接着站在旁邊,看了一會。過了片刻,才故意加重了腳步,走進去了。
還在踢毽子的幾個小宮女太監,一眼就瞧見了殷伯玉。
見有人來了,毽子都掉到了地上,不踢了。
裴觀文沒留意到,他聲音清亮,含笑,心情不錯道:“毽子掉了呢,不算數的。等會你們輸了都不許耍賴。”
幾個小宮女太監卻沒有再接裴觀文的話,而是一齊給殷伯玉行禮,齊刷刷道:“請二殿下安。”
殷伯玉“嗯”了一聲。
他們站了起來,迅速的撿起地上的毽子,匆匆的走開了,獨留下裴觀文一人在此樹下閑坐。
想必皇後是不許他們玩的。是乘了這人的春風,才能在鳳閣重地、皇後居所裡玩這種孩童玩意。
裴觀文身着一件鴉青色祥雲紋衣裳,腰間系着玉帶,想來是朝會後回府裡換了衣裳,穿着随意了些,卻風姿依舊。他面容清減了,大抵近期忙于公務。
他未起身,仍舊坐着,就這麼從下而上的仰視着殷伯玉,神色尋常,未有何變化。
“裴大人。”殷伯玉走近,先喚了他。
“二殿下。”
這是在裴府那晚後,二人第一次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