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硯澤懶洋洋地說:“接下來的事情你想必能猜到吧。憤怒、哭泣、恐慌、軟硬兼施。我媽媽說前線那麼危險你要是死在那怎麼辦,我爸爸說你就這麼把父母扔下究竟有沒有責任心。我一概不理,最後等到他們無計可施的時候,我告訴他們其實沒必要搞得那麼複雜。讓我弟弟進部屬小學,多大點事啊。”
“前線優先條例。”洛暮說。
“是的,你還是能這麼快找到重點。前線優先條例上說,凡是主動申請去邊境的優秀人才,對其家屬都有一定優待,可以盡量滿足他們的合理需求。我于是打電話給我導師,他和宣傳部的人很熟。那邊正需要典型來進行号召,遇上我這種奔赴前線的青年才俊,自然是趕緊答應,然後這件事順利地就辦下來了。他們如願以償,這時候就不再提去阿德爾瑪的事,還生怕我不去呢。你說是不是有趣極了。”陳硯澤一口氣說完,慘然一笑。
“唉,這又是何苦?換成我就一走了之,看他們怎麼收場。”洛暮說。
“不知道,既想恨他們,看到他們那副滄桑的樣子又狠不下心。曾經我們也關系好過,難道說當年的感情都是假的嗎。就這樣吧,權當還清他們的養育之恩,從此兩不相欠。算算我也是讓他們省了一千萬,豈止是還清,溢出多少倍啊。”
“即使這麼想,心裡還是很難受吧。我總是有這麼一個看法,就是孩子對父母之愛的期望,一輩子都不會消失。”
“是的。所以說有些人真是可憐,隻要父母說一句好話,付出一點溫情,他們就會傻乎乎地付出一切。”陳硯澤冷冰冰地說,更像是自嘲。
此刻窗外已經出現星際航站巨大的輪廓,它是一座直通天空的高塔,在夜色中如通天光柱,向四周放出耀眼的光芒。懸浮車正在降落,它即将停在航站的邊緣。
洛暮和陳硯澤一起扭頭注視窗外,她們看見逐漸逼近的地面,看見星際航站的面積巨大的一層,十六扇大門同時打開,吞吐人流。懸浮車落地,靠航站那側的門唰的滑開。洛暮拎着兩人的行李走下車,把陳硯澤的箱子遞給她。
接下來她們要坐擺渡車去到不同的門。洛暮先回一趟左拉,而陳硯澤直奔阿德爾瑪,她們必須暫時分開。兩個女孩默默對視,洛暮還在思考怎麼安慰陳硯澤,她在這方面不甚擅長,但陳硯澤已經放開箱子,緊緊抱住她了。
陳硯澤說:“小暮,真高興有你在身邊。你說得對,人要懂得取舍,我們是要做星星的,怎麼能讓這些事情絆住呢?”
她這時候又恢複到興緻勃勃的樣子了,仿佛那些事情壓根沒困擾過她。其實情緒就是這樣,說出來會好很多,問題是大部分人壓根沒有傾訴的對象,于是那點細微的刺痛就經年累月積攢下來,最後如火山般爆發,别人卻還莫名其妙。
洛暮點點頭,說:“離開阿納斯塔西亞後,就把他們忘得幹幹淨淨吧!别擔心,以後我就是你的家人。雖然這麼說很肉麻,但……唉,總之我心裡一直都把你當姐姐看。”
她終于想好台詞,說出來時卻忍不住羞怯了,臉情不自禁地泛起紅暈。陳硯澤放開她,盯着她臉上的神情,忽然大笑道:“其實小暮你很容易害羞啊。”
“根本沒有,我從不害羞!我隻是,哼,我隻是不擅長應付這種場面,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洛暮這時候倒敢大聲争辯了。
“好啦好啦,我明白的。我們之間呢,抒情的任務就由我來承擔好了。”陳硯澤說。
“還是少抒情吧,我招架不住的。”洛暮無力地說。
她們瞧着對方,很快又哈哈大笑起來。
“我先去阿德爾瑪給我們探探路,等你過來。”陳硯澤說。
“好啊,第一要緊的事情是找找有什麼好的糖水鋪子,我突然很饞那個。”
“我知道的,你愛的雙皮奶、芋圓團子、椰奶西米露……放心吧,找不到我做給你吃。”陳硯澤信誓旦旦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