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載言隻是神色淡然地看了他一眼,黃征被看的一個激靈,内心道:完了!
這是該他問的嗎?
黃征頓時面紅耳赤,手足無措地解釋:“法師,我沒有别的意思……”
蘇載言慢悠悠地道:“此乃師父遺言,貧僧不得不遵守。”
黃征連聲道:“明白了明白了!”
“貧僧下不去,但你們可以上來,不是嗎?”蘇載言見他露出遺憾的神色,慢悠悠地又道了一句。
這麼看來法師是願意的!黃征當即心情大好,雖然會麻煩些,但總比出事強。
“記下了,多謝法師!”
他之所以想請蘇載言下山超度,是怕那些死去的人也和他父親一樣突然作怪,還不如先超度了的好。
送走了黃征,蘇載言的日子又恢複了以往的平靜。
很多時候,他就坐在院子裡發呆,有時會翻翻經書。自那日後,蘇載言再也沒見過狐狸和松鼠,不知道他們跑哪去了。
閑雲潭影日悠悠,蘇載言在山上看雪落滿山,看雲海翻卷,看旭日東升,看星子漫天。無聊時蘇載言就在掃院子,院子掃完就去掃山道上的石階,就那麼一階一階地掃,實在無事可做去老和尚墳頭坐坐,有時一坐就是半日。
眼看年關将至,蘇載言燒了一大鍋的熱水,再兌上涼水,提着水桶将寺廟裡裡外外擦了個幹幹淨淨。
除夕時,蘇載言蒸了一鍋饅頭,可惜他從未做過這個,饅頭被他蒸的有些硬,但好歹能吃。
前兩日,黃征又來過一次,送了些年貨。
這一日,陰沉的天空又飄起了雪花,蘇載言踩着雪,提着裝了饅頭的籃子慢悠悠地向着後山走去。
老和尚的墳頭蓋了厚厚的一層雪,墳頭前有一棵老松,這是蘇載言特意選的地方。
将兩盤饅頭擺在墳頭,上了一炷香,蘇載言拂去了一塊石頭上的雪後坐在了上面。他剛坐下,頭頂的松樹就簌簌落下些雪來,掉在他光溜的腦袋上。
他手在腦袋上一抹,笑道:“師父,弟子來看你了。”
蘇載言将這些時日發生的事都和老和尚講了,随後悠悠一歎,“師父,黃征他父親還會給他托夢,您為什麼就走的那麼幹脆呢?”
“師父,弟子聽黃征說了很多與外界有關的事,他說,大餘和文江國止了兵戈,終于不用再打仗了。”
“師父,弟子要是也能收個弟子就好了,可惜咱們這山上就沒什麼人會來。”
“師父,你說弟子為什麼就不能下山呢?”
“師父,我雖然從未對你講過弟子的往事,但我感覺你似乎已經看透了弟子一樣,弟子知道,你雖然嘴上不說,但一直想讓弟子放下對吧,就像你一樣,放下那些仇恨。”
“但師父,弟子和你不同,弟子放不下,每到夜深人靜時,我就會忍不住回憶過往,越回憶,記憶就會越深刻,仇恨,也會不斷的加深。”
蘇載言自嘲地笑了一聲:“師父,你如果你聽到弟子這些話,是不是弟子實在愚頑不堪?”
可惜,沒有人回答他,回應他的隻有嗚嗚的寒風。
坐了一會兒,蘇載言提着空籃子走了。
在他走後不久,墳頭多了一個小小的身影,小松鼠拖着一個饅頭剛要走,一隻細長白皙的手抓着他的尾巴将它提了起來。
蘇載言看着手裡不斷掙紮的松鼠,唇角勾起,“抓住你了。”
剛才他就發現松樹上有個小東西鬼鬼祟祟的,踩得松枝上的雪掉下來撲了他滿頭。
他就這麼提着松鼠回到了廟中。
除夕這一晚,蘇載言坐在院中一邊嗑瓜子一邊聽着山下的爆竹之聲。在他面前的桌子上,一隻松鼠蹲在一盤瓜子裡磕的不亦樂乎,不管牆頭上那隻狐狸怎麼招呼它都無動于衷。
蘇載言看着這一狐一鼠,忽然覺得他一個人在這山上好像也不是那麼寂寞。
這一晚,他再一次走進老和尚的禅房中。自老和尚走後,他再沒踏入過這間禅房。
老和尚說,以後他就是這十方廟的主持,但他不太想做這個主持,他想假裝還是那個小和尚,主持還是老和尚。
蘇載言歎息一聲,人呐,果然還是群居性動物。
昏暗的燭光下,他緩緩披上老和尚的袈裟,拿起了他的佛珠,老老實實地做了這十方廟的主持方丈僧。
十方廟的晨鐘在沉寂了近一月後,于這一年大年初一再次響起。
這一年,是大餘國的建平二十七年。
大年初三,山上再次迎來了不速之客,還是兩位。
兩個青年踩着石階一步步拾階而上,兩人的着裝相同,俱是黑色勁裝,戴着一頂高帽,腰間懸一塊暗紅色的鐵牌,隻是他們鐵牌上的字略有不同。
左邊的青年身形魁梧,皮膚呈古銅色,他的腰牌上刻着三個字:勸善使。
右邊的青年高高瘦瘦,皮膚有種病态的蒼白,他的腰牌上也刻着三個字:罰惡使。
這兩人身上有種說不出的奇特氣質,這種氣質讓碰到他們的人會下意識敬而遠之。
他們行到廟門前,魁梧青年上前兩步扣響了廟門。
當蘇載言打開廟門時,就看到這兩位杵在外面,他看着這兩人眨了眨眼睛,要不是這兩人衣服都是黑的,他差點以為自己看見黑白無常了。
蘇載言在打量着這兩人時,這兩人也在觀察着蘇載言,又互相使了一個眼色。
“阿彌陀佛。”蘇載言念了一聲佛号,“兩位是?”
魁梧青年道:“在下善惡司勸善使陳二。”
高瘦青年道:“在下善惡司罰惡使闫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