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載言的鞋早已濕透,他索性脫了鞋,赤足盤坐在蒲團上。狐狸似乎怕再次打濕身上的毛,蜷縮在一旁安靜地睡着。
大殿内一片靜谧,唯有蘇載言的誦經聲輕輕回蕩。然而,另一邊的禅房卻熱鬧得很。
十方廟本就不大,大殿與禅房之間隻隔着一片青石鋪就的庭院,那邊的聲響稍大一些,這邊便能聽得到動靜。此時,女子的調笑聲、叮鈴鈴的鈴铛聲不斷地禅房那邊傳過來。
“郎君,今夜與奴家春風一度可好?”
女子的聲音透着一股子酥到骨子裡的妩媚,聲音不大,卻清晰入耳。
蘇載言沒有聽到衛熠的回應,卻聽到了一聲嬌柔的驚呼,緊接着便是一陣乒乒乓乓的雜亂聲響,還伴随着女子接連不絕的輕吟。
蘇載言撥動念珠的速度漸漸放緩。他心中有些後悔,早該關上大殿的門。
他以前怎麼沒發現自己的耳朵這般靈?
卻沒注意到一隻紅色的蚊子般大小的飛蟲落在了他的耳垂上,翅膀振動間,禅房那邊的聲響在他耳中變得一清二楚。
過了許久,那邊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最終被大雨敲擊青瓦和地面的聲響淹沒。
忽然,一陣香風從殿外飄了進來,有人踏入了大殿。狐狸微微擡頭瞥了一眼,随即又懶洋洋地閉上了眼睛。
僧袍被人輕輕踩住,蘇載言的睫毛微微顫動。
“小法師,你怎麼還在念經?”
蘇載言睜開眼,瞥了一眼來人。他沒想到,對方竟也赤着足,光着腳走了進來。那人的左腳,正踩在他的僧袍上。
衛熠隻穿了一件白色的中衣,衣襟半敞,露出一片結實的胸膛。在那白皙的肌膚上,一抹鮮紅的胭脂印格外刺眼。他的指尖纏繞着一根黑紅相間的線,線的另一端延伸向殿外,不知盡頭在何處。
蘇載言隻看了一眼,便再次閉上了眼睛。
衛熠在他身旁坐下,神情慵懶,指尖輕輕敲擊着木魚的邊緣,發出不規律的“嗒嗒”聲,“佛前的燭火已經燃盡了,法師還不歇息嗎?”
說話間,另一隻手還不老實地拂過他的耳側。
蘇載言别過頭去,避開他的動作:“你身上有胭脂味。”
這胭脂的味道和普通的胭脂似有不同,聞了之後讓人心神恍惚。好在蘇載言有佛法護持,若是換做普通人,必然嗅聞之下便心馳神搖,腦海中已經幻想出了味道的主人美得不可方物,甚至想要一親芳澤。
單單這胭脂香,就已經讓人有幾分意亂情迷了。
“那我将這衣裳脫了?”
話音剛落,蘇載言便聽到了衣料摩擦的簌簌聲。他急忙睜開眼,一把按住了衛熠正要扯開衣襟的手,沒好氣地道:“這是在佛前,你把衣服穿好。”
衛熠這才停下了動作,卻将臉湊得更近,一雙桃花眼含着笑意,直直盯着蘇載言,“你剛才一直閉目不看我,現在可願看看,我這桃花煞可解了?”
衛熠的臉近在咫尺,蘇載言幾乎忍不住想一巴掌呼上去将他推開。
他從蒲團上起身,卻忘了僧袍還被衛熠踩着,身子剛擡起一半便又跌坐回去。他在心中默念了三聲佛号,才勉強壓下翻白眼的沖動。
“殿下,請高擡貴足。”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解了。”
衛熠這才站起身,挪開了那隻踩着僧袍的腳。
蘇載言赤着腳走出大殿,語氣忽然一轉,“不過,你的桃花将至。”
他本以為會再次被雨淋濕,然而一步踏出大殿後,卻發現頭頂竟沒有雨滴落下。擡頭一看,一把油紙傘正穩穩地撐在他上方。
“怎麼走得這麼急?”
衛熠的聲音清晰地傳入耳中,蘇載言不用回頭也知道,衛熠正站在他身後,手中握着那把傘。
“我來正是接法師回去的。”
兩人就這麼撐着一把傘,赤着腳走在雨中。蘇載言是不怕寒涼,至于衛熠……
蘇載言起初還覺得他實在任性,後來一想,這家夥是個半妖來着,說不定比他還抗凍。
到了庭院中,蘇載言看到了樹上綁着一個人,他讓衛熠将傘擡一擡,看清了那人的面容,正是那個女子。
此刻女子嘴被堵着,身上被紅衣裹成了一個粽子,大半身子都遮蓋的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白皙的小腿。
夜色濃稠,蘇載言即便是眼神好過從前百倍,也是細細看了會兒,才發現綁着她的是很細的線,線的一端正纏繞在衛熠的指尖。
女子正一臉怨恨地看着他,蘇載言甚至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她了。
還沒等他再看仔細些,傘又壓低了幾分,遮住了他的視線。
“她就這麼好看?”
“她到底好不好看貧僧不知道。”蘇載言的視線從女子身上收回,落在衛熠指尖那黑紅相交的細線上。“有人以身飼魔,實在值得欽佩。”
衛熠感覺蘇載言這話有點不對味,一看他揶揄的神色,忽然覺得手上的線發燙。他指尖一彈,手中的細線飛出,纏繞在了一根掃把上。
“我可沒有以身飼魔的愛好。”
蘇載言狐疑地看着他,在他胸膛上的紅印上略微頓了頓,很是懷疑他這話的真實性。尤其他走進禅房便是撲面的胭脂香,再看到扯落的衣裳,倒在地上的椅子,被拂下桌面的佛經,滾落到牆角處的燭台……
尤其是看到床頭的地上還有一件女子小衣時,他的眼皮狠狠地跳了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