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陳嫽總覺得今天自己的腦子跟不上了。
季商序笑了:“确實,我确實愛他。
“啊!”陳嫽一把抓住季商序的手臂。
季商序垂眸:“我的大腦告訴我,我愛他,毫無邏輯。”
“可是我為什麼愛他?我想不明白,愛陳時禮,恨裴遙清,這兩個想法為什麼會無緣無故的出現在我的腦海一樣,就像,為什麼我會不受控制做下一些很惡毒的事情?”
“你愛他,是因為,”陳嫽說,“陳時禮很優秀,而你季商序要嫁就嫁最好的。”
季商序臉上的厭惡赤裸裸撲面而來,看得陳嫽心虛不已。
“陳時禮誠然有優秀的家室,出挑的容貌,傑出的學曆。但是我認為他不具有卓越的管理才能,這也是奇怪的地方。他竟然能把公司做的那麼好?一個對待女性冷漠、毫無教養和禮貌的家夥。”
“一個從不知道謙卑、言語刻薄肆意羞辱他人尊嚴的人,他怎麼可能挽救一個衰敗的企業并成為a市首富?而我為什麼會愛上他,甚至不可自拔?”
“我,季商序,從小到大,我自認無比優秀。我辛苦攻讀了德國的工商管理碩士學位,我父母慈愛、事業有成。我這麼優秀,為什麼會愛上陳時禮這麼一個品行不端,在感情裡也不忠不誠的人呢?”
“因為你的優秀是為了襯托陳時禮。”陳嫽一針見血,高居上帝視角,“你的存在本身毫無意義,你的過去毫無意義,你的未來注定隻是他們愛情的一環。”
作者常常把主角攻看成自己的兒子,主角受看成自己的兒媳,所以哪怕隻是一個喜歡主角攻的女配,她也要足夠優秀,才能配得上自己兒子。
季商序确實很優秀,但她也隻不過是作者筆下随意的一筆。
在作者不知道的地方,是故事裡,是另一個平行世界,季商序的二十年。
季商序冷冷地笑了,聲音沙啞,充滿了譏諷。
“每一次,我如夢初醒,事情就已經發生了,那麼清晰的印刻在我的腦海裡,所有的一切記憶、監控、證據、證人,都指向我。所有的惡行,都是我。”
“我扪心自問,季商序真的是這樣的人嗎?”
“無數次得到同一個答案,我,季商序,我不是,我不是這樣的人!”
“我被控制了,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并不合理!陳嫽,”季商序反手握住陳嫽的手臂,提步逼近,“而你,你知道,這個世界,真實的模樣,知道它到底是什麼?”
“我知道,我想告訴你的。”陳嫽踉跄後退,季商序卻越逼越近,直到她無力地靠在玻璃上,她不想推開季商序。
“之前我不想聽,恐怕我也不能聽,直到我和你結婚後……我感到,”季商序輕聲說,“前所未有的自由……告訴我!陳嫽!”
陳嫽一時難以将一切串聯起來,她隻能選擇先回答季商序的問題。
“這隻是一本小說,一個圍繞着陳時禮和裴遙清的世界,在他們幸福美滿的愛情故事裡,你隻是小說裡的配角。”
季商序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原來我的人生,不是我的。”
“那在這個故事裡,我的結局又是怎樣的?”
“你……”陳嫽清晰的完整的告知了季商序,“……最後你惡行敗露,連累父母,企業破産。然後你孤注一擲的在醫院弄到了陳時禮的……懷了孩子。裴遙清為你求情,又看在孩子的份上,陳時禮沒有殺你,但你找不到工作,于是去當了三陪女……”
評論區直呼大快人心。
季商序閉上了眼睛,她隻覺得無比惡心,憤怒的渾身顫抖。
“混蛋!”
“在書裡,即使我做了狠毒的事情,那我确實應該遭報應!可是為什麼!”
“懲罰我的不是法律!而不是他們高高在上的讓我生一個孩子,然後又無比惡心的施舍我活下去!寥寥一筆就決定我後半生陪酒賣身!”
季商序一把松開陳嫽,她近乎惶恐的後退,緊緊地攥着胸口。
“太惡心了!太惡心了!”她厲聲說。
“季商序!”陳嫽向前幾步,季商序卻連連後退,她倉皇地伸出手揮開陳嫽,卻猛地摔倒在地。
“季商序!”陳嫽跪坐在地上懷抱住她,“這……這隻是一本書。”
“這不是一本書!”季商序近乎嘶吼,“這是我的人生!太惡心了,你太惡心了。”
“我……”
“這讓我覺得……我隻是個東西。我最後的屬于自己身體的最基本的生育的權利都被壓榨了,我的身體被出賣為一個性工具。在别人的筆尖下,我是一個工具。”
“我明明可以去死,我明明可以死!”
“季商序……”陳嫽一愣,原來她已語帶哽咽,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已經淚流滿臉,她緊緊地抓住季商序的手,不容拒絕。
“商序,在我那個世界,寫這種書的作者很多。”
“那寫這種書的都是男人嗎?”季商序紅了眼。
“不……大部分是女作者。”
“為什麼啊……”
陳嫽發現,季商序哭了。
一次次改變自己的命運卻失敗的時候沒有哭,看着房門緊閉,害怕的想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的時候她也沒有哭。
一睜眼發現自己脫光躺在陳時禮床上被丢出來時她沒哭。
在知道自己的一生隻是一本小說裡的反派女主角的時候,也沒有哭。知道自己在書中結局的時候,也沒有哭。
卻在現在哭了,哭得很傷心很痛苦。
季商序仰頭,猛地一把抓住陳嫽的衣領,她雙目赤紅,淚水難止,眼中卻滿是尖銳的痛恨與仇視。
她緊緊地盯着陳嫽,一字一頓——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陳、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