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撲撲的小船在蘆葦叢裡搖搖晃晃,搖出層層漣漪。簡臨被颠得受不了了,掀開簾子怒視劃槳的苦力,恨鐵不成鋼道:“你不是說你會劃船的嗎?!”
方芯煜握着船槳,淚眼汪汪地回頭:“我是會……但我隻會用手和尾巴劃。我可以用手嗎?”
夜言清在船艙裡坐着,擺着一副很想把這隻狐狸一腳踢下去的臉色。然而還沒等他出手,簡臨很快就坐了回來,把頭靠到他的肩膀上,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方芯煜在外面嗚咽着用手撲水。岸上有不少前來賞景的人,還以為這是個玩心大發的世家公子,紛紛投來善意的眼神,又在小船開始颠簸時挑眉,對視着露出心照不宣的目光。
簡臨又歎了一口氣,這次比剛才更加悠久。
腦子不好使的弟控新隊友、新隊友消失的狐狸精弟弟、兜裡快要花光的錢。
……還有那天楚明殇說的莫名其妙的話。
一天天的……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
“你說在看到我們的時候,你弟弟的命牌輕輕動了一下?”
方芯煜點頭。
簡臨沉思道:“這就很蹊跷了,你弟弟也是隻狐狸精吧?我敢保證到現在為止,除了你以外,我們根本就沒有見過另一隻狐狸精。”
夜言清附和:“沒有見過。”
風聲大作,小船輕輕地蕩了起來。就算是在白天,湖中央也有不小的風,聽說不久前有人就在這被吹進湖裡,失去蹤迹。
在簡臨的堅持下,他們沒有去任何客棧、酒樓這些人多眼雜的地方。這些地方的小二就像一個個提供消息的npc,随便說點什麼都很容易被洩露出去,更别提這麼重要的話題。
方芯煜是隻很較真的笨狐狸,見這兩人不信自己,他急得把袖子一撕,露出嵌着命牌的手臂:“我說的是真的啊!看見你們的時候它真的動了!以前它根本就沒有反應!”
簡臨扶額:“我沒有說不信你,不過它現在……”
它現在根本就沒有動啊!
他和小魔頭細細地觀察起狐狸弟弟的命牌。不得不說這命牌做得十分細緻:正中間是一隻睜着眼睛的狐狸頭,周圍畫着繁複的咒語,看着就讓人目眩神迷,有種暈乎乎的感覺。
“我不騙人的,”方芯煜嘟囔,“我是好狐狸。”
然而簡臨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事,猛地抓住了方芯煜的胳膊,不容置疑地拽了過來,把自己的手從下往上慢慢地挪過去。命牌仍舊一動不動地靜靜躺在那跳動的血肉裡,仿佛一隻沉睡的動物。
刹那間,一股被雷劈了的感覺從簡臨的頭頂沖到身體的每個角落……醍醐灌頂原來是這樣的感受,他抓着方芯煜,咬牙切齒地大喊:“你!你!你!”
方芯煜撲閃着大眼睛,可憐巴巴地歪頭看他,不知道他突然怎麼了。
簡臨很少有如此情緒失控的情況,大多數時間裡他都溫和從容,猶如一池清水。然而清水現在活了過來,怒氣沖沖地朝笨狐狸大喊:“錯了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是你看到帥臉就下意識地被吸引了,這才覺得它是因為我們才動的!如果當初它動的原因真的是因為我和言清,那你和我們在一起待了幾天它為什麼沒動?剛剛我把手放上去它為什麼沒動?你這個,你這個……”
夜言清精準吐槽:“你這個蠢貨。”
簡臨松開手,跌跌撞撞地坐回去。小魔頭把他的手拉住了,強硬地裹起來,試圖用體溫讓他冷靜。簡臨喃喃道:“别說他了,我也是蠢貨,現在才想到這麼簡單的事情。言清你還是離我們遠點吧,近豬者笨……”
方芯煜看了看他們,又看了看自己胳膊上毫無動靜的命牌,臉上的血色驟然消退。簡臨的劍呼嘯而出,接住了這隻兩眼一翻昏過去的笨狐狸,沒有讓他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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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的,還有辦法可以救他,”簡臨寬慰地拍拍方芯煜的背,得來一聲更加猛烈的哭嚎,“别哭了,你吵得大家都睡不着覺了。”
夜言清化為一條小蛇,纏綿地蜷縮在他懷裡,皺着眉翻了個身。簡臨輕輕地摸了摸他的腦袋,順便給了還在嚎叫的方芯煜一記手刀,把他敲暈,以免打擾小魔頭休息。
深夜,水聲潺潺。他們的小船孤零零地飄在湖的中心,像一片飄落的樹葉。簡臨懷裡窩了一條小蛇,腳邊趴了一隻狐狸,都睡得十分安詳。
他漂浮在九霄雲外的思緒漸漸回籠,深沉地思考起噩夢結束前楚明殇說的那句話。
——他在自己身上留下了某個‘東西’。
一般來說,男頻文男主會在敵人身上留下的東西無非就是毒和咒語,總不能是吻痕什麼的……那是後宮的專屬。
但簡臨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上沒毒。畢竟小魔頭的蛇毒已經是世間頂級的了,但就算這麼頂級也會被大夫探出來。之前給他看病的許大夫更是天底下數一數二的好手,如果他身上有毒,許大夫沒理由認不出來。
這麼想的話,那就隻能是咒語了。
但他真的想不通,自己是什麼時候被下的咒語,這條咒語有什麼作用,現在又在哪裡?
……況且楚明殇有這麼恨他嗎?明明自己已經比原文收斂了幾百倍,不吵不鬧,安分守己。難道楚明殇表面光鮮,背地裡其實是個受虐狂,更吃耍無賴那一套?又或者什麼東西是很重要的,但是被他給遺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