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工作室現在的運轉應該是比較艱難，創業團隊嘛，資金難免跟不上。我們既然有心相助，又是老熟人了知根知底，快點把手續走完了我們也好放下心啊。”

倪南無奈地笑了笑，“這也并非我本意，但是你知道我也是個上傳下達的，我做不了主啊。”

“是嗎，可是小白總不是轉到普通病房了嗎？他沒跟你說我們已經通過電話了？”

倪南心說壞菜，忘了這一茬，一直把白盡航當成植物人狀态了。

“還是說倪小姐有不同的看法？”

何勝有點坐不住，跟不上這唇槍舌劍的，悄悄打字問倪南：姐，咱們确實要沒錢了，為什麼還要拖？

倪南側過頭來低聲說：“我這不是沒有拿喬的經驗掌控不好火候嘛。”

何勝：“……”

她轉頭賠笑想對策。“我也确實是沒接到通知，您也知道他這一天醒了又昏過去的，身邊就一個人在照顧，還得幫我照看那麼多事，顧不到我也是有可能的……”

投資人歎了口氣，揮揮手，讓身邊的人去把人請上來。

門一開，倪南驚呆了——白盡航怎麼在這兒！

白盡航可謂是面色蒼白如紙，戴着眼鏡也掩蓋不住自己的狀态不佳。他進來後徑直跟投資人握手，氣力不足地寒暄了幾句後才來到倪南身邊的空位坐下。

“你偷跑出來的？”倪南小聲問。

白盡航點點頭。“阿林說你這邊出了點變故，我不放心。”

倪南“嗯”了一聲，沒再說什麼。白盡航本尊來了，她就隻能“退位讓賢”。倪南心裡有點焦急地想着周旋的辦法，結果白盡航沒有她想的那樣直接把合約簽了，而且就着她的話給圓了過去——他應該是知道何勝根本沒帶章過來。

整場他說話不多，沒坐多久就有體力不支的意思了，倪南連忙順水推舟，一個人拖着倆退了席。

“你怎麼過來的？開房間了嗎？”倪南觀察着白盡航的狀态，生怕自己一個不注意人就直挺挺倒下去了。“有沒有人跟你過來？”

“沒有。我自己來的。”白盡航看了眼何勝，從身上摸出身份證遞給他。“幫我開間房。”

倪南來橫店這些天也沒顧得上找房子，直接長租酒店，但是不在這兒。看他這樣子，也不敢再讓他挪窩，隻好讓何勝快去。

何勝手腳麻利，很快辦完入住跑回來跟倪南和白盡航會合，跑腿任務完成後，倪南讓他先回去了。

白盡航忽然跟不要命了似的跑過來找她，肯定是有話要說，倪南擰開礦泉水往熱水壺裡倒，啪地按下蓋子，接通電源煮水。

白盡航在她身後的沙發上仰着頭閉目養神，等倪南把瑣碎的事情幫他做完了才睜開眼睛，坐直起來。

“晚上聽你的意思，你是不想接這次投資？”白盡航問。

倪南坐在吧台邊上的高腳椅轉過來面向着他，點了點頭，“我感覺他們另有所圖……嘶，主要是聚光體量也不大，我怕這一下子沖下來反而适得其反。”

其實聚光賬面上也沒多少錢，但好歹能維持日常運轉——還是小朋友們玩拆分售賣的功勞。可畢竟是一次投資，倪南知道自己就算攔着也攔不了多久，何勝今天晚上已經動搖了。

白盡航：“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白盡航醒來之後聽到阿林跟他說的話，就知道事情不對了。

當年他不小心走上了這條路，整個人就好像被一分為二一樣，一邊是從小接受的教育在譴責着自己，一邊是他自己也拉不住自己的欲望。直到見到倪南，看到她眼裡對自己的信任和仰慕，他好像才有機會重新把自己粘起來合為一體——隻是“好像”而已，隻是在她面前的時候，那道從仰視到平視他的目光，是他的支撐，也是對他無時不刻的拷問。

白盡航，你忍心變成那酒池肉林裡的人嗎？

你忍心讓追随自己的人信念崩塌嗎？

你對得起自己對她的感情嗎？

你記不記得自己的初心？記不記得自己不是出于淤泥？

可是，他拒絕不了“更好的生活”和“人上人”的誘惑。隻是大家都會或多或少沾一點的“常規操作”，默認的規則，自己隻是為了更好的生活……他這樣開脫自己。

然而現在，那道讓他總怕誤人子弟的目光還在看着自己。

倪南一改在他面前自由散漫的皮囊，沒有發懵，也沒有炸毛。

難得在她這裡看到認真。白盡航有點稀奇地想。

“是啊。”倪南輕笑了笑，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似的。“好像，也沒有特别意外。雖然這些年你把我保護得挺好，但你知道我本性難移，三教九流的東西我無師自通。”

她跟季辰延聊過，自己為什麼總是一副愛看熱鬧而且對大多數事情都沒什麼所謂的原因。她問季辰延：“難道你會不知道生意場上爾虞我詐之下的那些龃龉？”

季辰延說：“知道，但是你很難界定是黑是白，就算知道也當做不知道。跟我沒有牽扯的東西我不關心。”

所以他用生人勿近的态度去隐晦地拒絕。

倪南說：“那就是啊，跟我有什麼關系？我不知道就說明沒人想讓我知道，也不是什麼好事，大家眼睛一睜一閉就這麼過去就得了。我覺得無所謂，是因為我知道他們是什麼樣的，不是同類人。”

所以她幹脆接受“被保護”。

但是白盡航，她沒想到有一天他會跟那些人合并同類項。更沒想到會牽扯那麼深。

“抱歉小南。”白盡航低聲說。“我沒能把你帶好。”

“是沒能把我保護好，讓我知道這些吧？”倪南朝他眨了眨眼睛。“沒關系，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