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律井:“你們非親非故的,而且又是被他抓過的人,他為何将他表妹和你撮合在一塊?”
我哪裡知道。
司徒律井看着我,等我下文。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勸你多提防梁贽煜,他這個人表面上風光月霁、心如止水。實則”
他略一沉吟,便不繼續言語。
我:“實則怎樣?”
司徒律井看我一眼:“實則心機深沉。”
“咳咳。”他止不住咳嗽幾聲,我連忙遞上手帕,一口血從他口中噴湧而出。
我心下駭然,心尖發顫。
“司徒律井......”我低聲道。
“嗯?”他掙紮着擡眼看我。我看見他唇邊殷紅的血色,想起成親時,他當日也曾染上這嘴角的血色。
看着面色赤白的他,我顫聲說:“司徒律井,你休息吧,我睡在腳踏上就好了,夜中若是有事喚我即可。”
“好。”
一豆燭火被風吹滅,我蜷縮在腳踏上,聽司徒律井輕輕淺淺的呼吸。
就在幾天以前,這裡是我們的婚房,大紅色的床幔和大紅色的卧塌,以及大紅色的喜燭,而今,不過幾日,這些都黯然失色了,變成了樸素的白和樸素的灰色,原本應該共栖的人仍然共栖,隻是今時不同往日。
我是怎麼了,心口這麼酸,連眼睛都酸脹起來。将眠未眠,不敢翻來覆去,隻用側躺的姿勢挨到天明。
窗戶仍然破着一個大洞,如人的血盆大口。凄凄的風吹拂着那破爛的紙窗邊緣,我起身,滿目的日光沐浴着我的臉,我的發,我展開的掌心。
側過臉看向司徒律井。
他已醒着,盤腿打坐,在這清冷的早上,他依着日光照耀,也任我雙眼打量,他很安靜,連呼吸都幾不可聞。
我小心翼翼退出了房間,來到了院子裡。
三隻雞在雞籠裡目光奕奕地看着我,随我身形移動而點頓着小巧的雞頭。
“大大,中中,小小。”我低聲喚它們的名,同它們打招呼。
彎腰在雞籠裡摸索着掏出五枚雞蛋。
燒柴開鍋煮蛋,而後拿一個瓷盤撈出滾燙的蛋,靜悄悄地又進了屋内。
司徒律井仍然保持着那個姿勢,不曾看我一眼。
我拿了炭筆在紙上寫了字。看着桌上那盤水煮蛋,又看了司徒律井,而後轉身出門,這一次,我沿街過巷,直往知府奔去。
我看見自己落在地上的影子,一急一跳,一跳一閃,日光追着我,我追着自己的影子,我在清晨的朝陽下奔跑,如疾風,如驚濤,彷佛追不到盡頭。腳下塵土飛揚,我一直跑,一直跑,跑到了知府門前。
我站定腳步,回望我來時的路。
熙熙攘攘,繁華似錦。我卻如被抽筋拔骨一般癱軟在知府門前的台階上。我聽聞自己的喘息,台階上淅淅瀝瀝地下起了淚雨。
我這是怎麼了?生病了嗎?
我将臉埋在兩手内,嗚嗚咽咽地哭泣。
故作堅強的我,終于潰敗了。
靈澤卻出現了,她不發一言。
“你快帶我去見知魚。”我從台階上起身,收了哭聲,但尾音仍帶着潮濕的悲戚。
靈澤不似昨日初見的鮮活,她看我,我發覺那眼中藏了千言萬語。
我拿腫如核桃的眼端詳她。
半晌,她道:“你髒的和小花貓似的,随我到府裡沐浴更衣。”
我跟着她,在知府内走過迂回曲折的道路,來到一個房間前。
靈澤一壁推門,一壁道:“萬不可讓知魚小姐看見你這幅傷心欲絕的模樣,不論怎樣,她問起來都會不喜的。”
靈澤真是奇怪,不問我為何傷悲,其實,我也不知就是了,那股悲傷來得莫名其妙,走得又悄無聲息,我的心境已平複下來。
我想,就如同女人來大姨媽期間情緒的起伏不定,我也在經曆男人的大姨夫,喜悲無常。
這樣一想,我頓時輕松下來,接過幹淨衣裳同靈澤道謝。
偌大的浴桶裡已被舀滿溫熱的水,我滑坐在浴桶裡,看着熱氣升騰,猛地把臉埋入水中。
可我的心,告訴我,我在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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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立在知魚的廂房外的涼亭内等她。
靈澤進去禀報許久還未出來。
涼亭外,修竹成林,花葉遍地,芬芳馥郁。
我靜靜等待,目光落在足下三尺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