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我悲悲戚戚,知魚從室内出來。
一夜未見,容顔依舊,但瞧她凝望我的眸中,多了凝滞的情緒,攪動不開似的,黏稠的視線纏着我。
彼此之間視線牽連,一片阒寂。
低垂粉面,髻發偏墜,那朵焉吧的小白花依然被插在鬓邊。
今日她一襲白衣翩翩,如春日裡飛舞的蝴蝶。
寸心萬緒,無以言表。我走近她。
靈澤瞪視我一眼,我立即心領神會,這是提醒我莫要在知魚面前露出抑郁寡歡的神情。
可是,走近知魚,我才發現,她神情厭厭。
她同我一般高,自然掩藏不住那頗帶疏離的神色,我眸光微閃,不知為何,竟與她産生同病相憐之感。
兩人又雙雙往飯廳走去。
我見桌上清淡的飯菜,聞着飯香,不免想起簡陋茅屋中的司徒律井。
我喉嚨一哽,吃進去兩口素餅,擡眼看向坐在對面的知魚。
她竟然眼睛盯着我,一眨不眨,我喉嚨除了哽,又多了噎住的感覺。
“我吃飽了。”狼吞虎咽的解決了,風卷殘雲之勢。
知魚臉上挂着淡笑,眼神卻那麼悲傷,荒蕪,空洞。
我如芒在背,今天的知魚,比昨天稍稍不同。
她舉止仍然恪守着高門大族的優雅,但那副軀體裡的東西扭曲着。是什麼蠶食着她,覆滅着她情緒的起伏?
從知府出來,知魚魂不附體般,我自顧自說着笑着,她的神情不起一絲波瀾。
出遊對她而言不再是一種享受,倒像是一場酷刑。
于我,也是。
早市攤販縱橫,市列珠玑,戶盈羅绮。
百花開盡,賣花者提籃遊走于街頭巷陌,吆喝于市。
牡丹、棠棣、連翹、木香、辛夷等一簇簇圍擁成一團團,花瓣上有晨時的露珠,鮮豔欲滴。
我仍記得知魚鬓邊那朵枯萎的白花,思忖她該是個喜花之人。
我從小攤上買來一塊花紋斑斓的綢布。
知魚的身影漸行漸遠,我招來賣花的小童,從腰間荷包摸出銅錢,換來一把姹紫嫣紅的花。
我三下兩下用綢布将花束裹成一團。
知魚步履不停,我提步奔到她身邊。
氣息不穩,知魚仍不管不顧的走着。
知魚:“我們今天去哪?”
我:“我們先去禦至街,然後去寺廟。”
知魚颔首。
“知魚小姐,這束花,送給你。”這一幕簡直是似曾相識,就在昨天,我對她說過同樣的話。
一捧花出現在我的手中,知魚的眼前。
知魚:“難道你隻會用這一招讨人歡心?”
我握着花的手一緊。
知魚:“你不用因為我的身份對我百般讨好。”
她語帶嘲諷。
我不服:“我隻是想讓你開心而已,沒有想讨好你。”
知魚擡手打開我的花,花瓣被摧殘,無聲地落了一地。
知魚擡眼看我,眼睛微紅。
我苦笑:“你不用這麼踐踏我的真心,你嫌我在你眼前髒了你的眼,你讓我滾就好了,不要這麼反複無常,剛剛還對我笑,下一瞬間,就風雨大作,我這就走!”
我說到做到,既然這位高貴的知府表小姐這麼喜歡作弄别人,我又何必賴在她身邊,我做不來!
我扔下新鮮的花束頭也不回的向反方向走,越想越委屈。
心内憤懑,天空瞬息萬變,方才晴空萬裡,轉瞬烏雲密布,下起了劈裡啪啦的雨。
我抹了一把臉,水滴積聚在下巴處,眼睛在雨中艱難地睜開。
街道兩側的攤販紛紛收拾行囊離去。
獨有賣油紙傘的老叟倚立在自己的小攤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