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裡針,你不必執拗于我這一人,我們分離,是天定。”女人走近道:“還有,叫我聞人尚宮,我現在已經在陛下身前當值了。此番前來,是為了陛下的事情。”
聞人韻雖韶華不再,但端的是一副清雅姿态,萬裡針何時見過前度枕邊人這麼疏遠的模樣,心痛的無以複加。
“可你,為何前日在附近廟裡無故傷害一個小姑娘?”萬裡針痛苦的閉上雙眼。他認出字條上的字迹,是聞人韻的,那隽秀的字迹,不論時隔多少年,他還會一眼認出。那時候,他四處尋師學醫,在閨閣中的聞人韻常差人隔着千山萬水送了信來,一字一筆的叙說着兒女情愫。
明明發生過,卻像好夢易碎,打碎這一切的罪魁禍首,萬裡針永生難忘,他也畢生記恨。
“或許是心中有愧吧,前些日子我到了宣州,暗中跟蹤過你,你還是孤家寡人一個。”聞人韻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道:“你不覺得那個姑娘很像年輕時候的我嗎?所以,我想,或許我可以陪一個給你。”女子臉上做出一個笑的表情,僵硬,虛假,且難堪。
萬裡針深吸了下鼻子,舍去鼻端的酸意,心想,算了,我和她計較什麼呢?
“不用,你知道,有你的世間,誰都比不上你。”
這一語,他是發自肺腑,她卻聞言而愕然。
“我沒那麼好,如果我真的那麼好,我就不會,成為罪臣家屬收入宮廷了。”女人貶低着自己。她幾乎沒意識到,自己冰冷的外表浮現了冰山的裂痕。
一個人,裝堅強十幾年,卻騙不過心内深愛過的人。她總會在他面前動容。
“我們的分離是天定,怪不得任何人。”萬裡針偷偷揩去眼底的淚水,轉身裝作潇灑的說:“你找我,是有什麼事情嗎?”
聞人韻鼻端也紅了,但很好的掩飾過去了自己的心情,道:“梁知府的病需加緊診治,不日他便需去京城面聖,你知道,此事是重中之重,幾乎關乎天下黎民百姓的安危。”
萬裡針颔首,道:“此前已收到皇上的親信帶來的密信了,我不曾想,他派了你來。”
說到此處,二人皆沉默了。
皇上這是在告訴萬裡針,聞人韻——世上最愛他的也是他最愛的人的性命在皇上手中,若是治不好梁贽煜,就要他最親最愛的人做陪葬。
這下,萬裡針如何不赴全力去救?
天家,慣會這無情把戲。
萬裡針對聞人韻深深看一眼,拱手道别。
他不似來時的扭捏,走的潇灑。他們卻都知,此行的步伐,一步重過一步。
聞人韻的灼熱褪去了,複又變成那個在天子身前既冰冷又規矩的尚宮了。
***
遊千蹤單手撐着下巴,在司徒榻前保持這個姿勢良久,他不敢眨眼,恐怕錯過司徒的絲毫狀況。
此時屋内已掌了燈燭。
火光在昏暗中搖曳,靜谧中保持着沉悶。
此前,偶有一絲半寸的動靜,他都驚覺是萬裡針前來,卻迎來幾度失望。但他堅信,神醫不會食言。等待雖煎熬,但比令人絕望的無望要好得多。
咚咚的敲門聲響起,遊千蹤跳起身,奔向門前把栓門的闩取下,但看來人,卻是那今日指點他的老乞丐。
“老人家,你怎麼會來這裡?”遊千蹤堵在門前,不曾迎人進門。
段人腸不知從哪裡拿出一壺空酒壇子,用烏黑的臉笑嘻嘻道:“我來讨口酒喝,不巧,竟然敲到你家的門咧。”
遊千蹤不好推拒,今日若無老人家的好意告知,是尋不得神醫的。
“我心中對老人家你十分感激,但苦于此處無酒,若老人家不介意,明日請你一道去酒樓喝酒,可好?”他說的情真意切。
段人腸聞言,做出一副無賴模樣,摸着門邊鑽進茅草屋内。
遊千蹤攔不住,無奈笑着跟在其後走進去。一邊走,一邊說:“雖然無酒,卻是有些茶水解渴,老人家你等等,我去泡”茶字還未說出口,便見老乞丐對着榻上的司徒做出一副怪模怪樣的相,好似有什麼髒東西在榻上似的。
“老人家,你怎麼了。”他大踏步上前,關心的問道。
此時,屋内襲來一陣涼風,随着涼風止,一個人影也随之而至。
段人腸和遊千蹤雙雙扭頭去看。
竟是她!
遊千蹤蹙眉,段人腸微眯狹長雙眼,手舉着空酒壺到嘴邊,無聲的吞咽了一口,而後做出一副醉态,往那人身前歪歪扭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