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過親王的美意了。”遊千蹤共拱手謝道。他本以為親王身邊的人是什麼暗衛之類的高手,再不濟是個小厮也成。等吳不可推門而入時,他連忙拒絕。
“親王的美意我明白,可是我還是想一個人去見司徒律井。”遊千蹤改口極快,親王一愣神又轉而笑出聲,“是我考慮不周了,這吳不可原是知府内的差役,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後自告奮勇來守衛我。”後面的話雖孝和親王沒說完,可是遊千蹤幾乎意會了,這吳不可先前曾經在言語上得罪過他們幾位,現下想要給親王留個好印象。
吳不可聽到遊千蹤拒絕的話,臉上的神情精彩紛呈,他還指望為孝和親王做些事情将功贖罪,這下子踢到鐵闆闆了,牙一酸,眉頭便皺了起來。
遊千蹤不想被這吳不可纏上,慌不擇路的走了。
他走後,孝和親王讓吳不可掩了房門。
孝和親王原本春風拂面的面龐變得嚴肅了起來,嘴角常帶的笑意消失了,抿成一條線。眼光由清澈變的銳利,比起在遊千蹤面前,他此時的狀态更像一個威嚴的王爺。
吳不可兩股戰戰,立刻跪下,身子抖如篩糠。
“親王。”他卑微道。
“吳不可,你好大的膽子!說,是何人讓你到知府裡挖出孫寶成的屍體的!”孝和親王厲聲呵斥道。
吳不可的汗登時落下。
他哪裡敢在這等貴人面前隐瞞,一五一十将自己所夢到的都說了出來。
“大膽!該罰你下到獄中,在本王面前還說這番裝神弄鬼的言論,我看你真是活膩了!”孝和親王一點也不信這荒唐的言論。他此行而來雖然為的是遊千蹤,但是對于司徒的事情還是很看重的,此事雖小,卻幹系着兩國的暗潮湧動,他若坐視不理,真就是白吃幹飯的,如何面對家國天下。
“小的沒有說謊,親王饒命啊!親王可以喚南風館紅倌竹月來問話,當晚小人就是宿在他那處的。”吳不可頭縮進脖頸裡,不敢擡眼看上首的人。
“南風館?”孝和親王知道這是什麼地方,看向吳不可的目光變得嫌惡。
“諒你也不敢說假話,自去知府内領五十大闆,本王遣人去尋竹月與你當面對質。”“不要想着逃跑,縱是跑到天涯海角,本王尋一個你還不簡單!到時候你的項上人頭就能被人拿來當球踢了!”孝和親王終于露出一個笑,笑中帶着鄙夷。
***
遊千蹤擡起袖子抹着汗涔涔的額角鬓邊。烈日炎炎,他手中提着一個竹簍,竹簍裡兩尾大黑魚在裡面翻騰着。
他還記得曾經對司徒說過的話。等他的傷好了,就買魚給司徒熬湯補身子。這份心意,雖遲但到。他現在身無分文,買魚的錢還是從店家那裡賒的,待從家中取了錢就把這筆帳給還上。
一路走去,一路含笑。
芳草連天,熏風拂堤,一人緩慢過橋,姿态雖笨拙,卻步履不停。在如流的人群裡陪笑着說:“借過,借過。”
曆經辛苦,趕在飯點以前到了茅草屋。
遊千蹤放下竹簍,擡起手要敲那木門,似是想到了什麼,又立刻手忙腳亂地整理衣冠。待自以為一切安好好,這才鄭重地敲門。
笃笃笃的敲門聲響起。
等了一會不見有人來開門。遊千蹤心下恍惚,手往前一伸,門闆應聲而開。屋内的灰塵撲面而來。
也就才三日,房間内就堆積了薄薄的一層塵土。将竹簍放在木桌上,他環顧起這個地方。伸出手拂過桌面,眼神飄忽起來,思緒漸漸飄遠。
司徒律井,離開了。
這個事實讓他不住的失落。揚起的唇角搭下,卻因天生的仰月唇而不明顯。右邊頰上的疤痕流過一滴水漬。
縱使如此,他依然深吸一口氣,撸起袖子,從水缸裡舀水擦洗了桌面,又拿着菜刀忙活着宰魚。黑魚熬湯後盛放在瓷碗裡,端上兩碗到空空如也的桌案上。他坐下,在兩隻碗旁各擺了一雙筷子和一隻勺子。
坐下許久,都沒有什麼人來。他才拿起筷子和勺子吃起眼前碗裡的魚湯。
明明很鮮美,他卻吃的一臉麻木。
将自己的碗筷收好後,他看着桌案上形單影隻的那隻碗,捏着門框,轉出了門往院子裡去。
大大中中小小擠在雞籠裡,幾日沒有人收拾,将自己下的蛋都踩碎了。
遊千蹤打開雞籠,将自己的三隻雞捉出來,對他們鄭重其事的說:“現在我放你們自由。”
“你們自由了。”他大喊着,将三隻雞抛出院子的圍牆。
雞撲騰着落地時,遊千蹤又蹲下身子在雞籠裡摸索。
不知他在摸什麼。好一會,才道:“終于找到了!”
在陽光下,他手中的東西折射着冷峻的光。原來是一柄鑲嵌着紅色寶珠的袖珍短劍,短劍不足巴掌長。他把這東西擦擦後放在袖中。
“我來的時候你就在我身上了,我現在要走了,又怎麼會丢下你呢。我可是個重情重義的人。”遊千蹤自言自語。
正在他站起身之際,籬笆旁的大門被人推開。遊千蹤看了過去,瞬間定了眼睛。
來人穿着墨色衣裳,臉上帶笑。
笑,代表着我不會傷害你。遊千蹤相信,對他笑的人,總是如此。
“司徒你回來了!”他喜悅道,上前欲拉着司徒的手進到茅草屋去“我熬了魚湯,特别好吃。我說過的話從不會食言。”
“是嗎?”那人躲過遊千蹤的手。
遊千蹤撈了個空,以為是自己唐突了。于是笑的更加燦爛。
在他愈發燦爛甚至帶着讨好的笑裡,司徒也用笑眼看他,然後,伸出左掌,往他的心窩裡拍去。
孫寶成知道,他的師父殺人,最喜用左手了。但遊千蹤不知道,他捂着心窩倒在地上,唇邊溢出鮮血。
“司徒,我是千蹤啊。”他擡眼看着一身黑衣、臉上帶着淺笑的司徒律井,不相信方才發生的事,依舊固執的說着自己的名字,也叫着,司徒的名字。
司徒律井上前,臉上笑容依舊,笑眼更帶譏諷,啟唇道:“我知道,我更知道,我是金石國的司徒律井。”
他說完,伸出左掌,作勢要往遊千蹤的天靈蓋打去,不帶一絲猶疑。
遊千蹤根本沒有還手之力。
就在此時,一聲喋笑傳來,更伴随着另一股掌風打偏了司徒的手。遊千蹤眼前飄過一抹紅,随後便體力不支意識昏沉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