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不可的脊背要蜷成蝦米了。望着憑空出現的梁贽煜,他顫巍巍的站起身,不顧臀腿火辣辣地疼,兩手交疊在身前,躬身行禮。
“大人,我實在是冤枉啊,事情是這樣的......”吳不可将對孝和親王說的話一股腦又竹筒倒豆子似的說給梁贽煜聽。
梁贽煜神色稍霁。語氣狀似緩和,“這話,還有誰問過你?”
吳不可聽聞,霎時覺得脖頸後吹過一陣涼風,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他心中發毛,抖抖索索的說:“小人,因此事,才被孝和親王罰了闆子,孝和親王要将竹月召來府中親自審問。”
言畢,膝蓋一軟,人就矮了梁贽煜半截。
他上前抱住知府大人的雙腿,欲求他在孝和親王面前為自己說幾句好話。涕泗将流之際,眼前見了紅,面色慘白。
道是何故,原來是吳不可的一雙手離了家,現下整整齊齊斷成兩截。
吳不可不可思議的擡眼,眼前的梁贽煜正好收劍回鞘。“腌臜人!本官乃是萬金之軀,豈是你這滿嘴胡言之人碰得!”
“劍刃抹了毒藥,你也活不過這個把個時辰了,便放你在這凄涼地自生自滅,也免得再髒了本官的手。”
吳不可無手支撐,身子抽搐着撲倒在地面,一雙眼竟也流出血淚,嘴唇嗫嚅,卻吐出一絲一毫的話語,耳中隻聞得那人腳步聲遠去,心中的絕望似浪潮一股股湧上。
吳不可弄不明白,知府大人原就是這般可怖的人嗎?
就在出氣多進氣少之時,吳不可聽聞一聲輕喚,仔細辨别那聲音,認出是平日裡他多有刁難的遊千蹤。
天要亡我。如此想着,吳不可徹底暈厥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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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一聲難以忍受的痛哼聲從死咬緊閉的嘴中洩露出來。
“啪”什麼東西在黑暗中被拂落在地面,滾了一圈又一圈後與柱子碰到,随之定在原地。
鼻端嗅到愈來愈濃烈的香火味,喉頭幾欲作嘔。男子将額間汗濕的頭發撩起到腦後,腹部絞痛難忍,令他幾乎行不動幾步路。他慌不擇路躲進了這個人迹罕至的破敗廟宇中,方才想必是随手打翻了供奉香火的爐台。
今日白日原本要取了遊千蹤的性命,千鈞一發之際,跳出兩個壞人好事的程咬金,原本憑借自己的武功,對上幾十招是綽綽有餘,但體内突然絞痛難忍,四肢百骸猶如毒蟲啃咬,實在難以抗敵,于是慌亂而逃。
好不容易找到這個栖息之所,身中絞痛不但不因運功休養而好轉,反而愈演愈烈,好似要把自己從體内撕裂般。
聞人韻在廟宇房梁上盤腿吐納,耳中早已把下面的動靜盡收。她聽聞那人痛苦的悶哼聲,原本不想理會,但心中久違的揪起來。
收功吐氣,聞人韻睜開雙眼,眼中黑色瞳仁與黑夜融為一體,卻帶着一絲心痛的意味。
“不知為何,那人痛苦的情态,讓我想起在戰場上亡故的麟兒。”她這麼想着,行動便迅速了起來,一躍便平穩的落在地面上。
借着暗淡的月光,聞人韻看見在枯草堆上,有一個凝滞不動的剪影。
“你,是何人!”司徒律井忍痛出聲,意欲呵退來人,卻出聲猶如病貓,無絲毫卻敵之勢。
聞人韻放輕聲音,試圖用軟和的聲音安撫躁動不安的年輕男子:“我沒有敵意,我本在此休憩,聽到少俠你似乎受傷,于是想來探看你安好否。”
司徒律井不憚以最壞的惡意來揣測别人,并沒有因為女子的話而放松戒備,反而愈來愈咄咄逼人:“你不必假好心,我不會多有打攪你的,等我稍微緩和了,就離開!”
聞人韻心下歎息,但兩人無親無故,她也不好再多管閑事,惹人不耐煩,于是道聲少俠不必,此地本是往來行人可随意歇腳之地,不必因她在此便急着離去。
轉身再次縱上房梁,那說話硬氣的年輕人在此時狂噴出一口血,動靜之大,讓聞人韻不得不在意。
她從懷中掏出一個白色小瓷瓶,裡面是萬裡針上次臨别時贈予自己的,堪比靈丹妙藥的一粒藥丸。
【娘子,宮中人心險惡,難免一朝惹人妒恨,若是有性命之憂,服下此丹藥,有起死回生之效,為夫從你入宮時就日夜為你擔憂,你雖不想讓為夫分擔那些誠惶誠恐,但為夫豈可棄夫人于不顧,這麼多年來,我一直都在研制此藥,前些年丹藥大成,但一直沒有找到時機予你,如今,終于可以親手交給娘子你了。】
那些話語,那些情态,仍然曆曆在目。
聞人韻又把瓷瓶收回懷中。
【記住,不到萬不得已,此藥萬不可輕易服用,它雖有起死回生之效,但是藥三分毒,為夫雖然醫技精湛,但是所煉藥丸依然脫離不了世間萬物相生相克的自然定則。】
這話,聞人韻也牢牢記在心上。
在司徒律井人事不知的時候,聞人韻又裙擺款款的走到他身邊。
女子蹲下身,點燃一支香燭放置在一旁。女子目光落在他身前染盡血色的衣襟。
這一次,他不再呵斥。他連睜開眼皮的氣力也洩的一幹二淨。
聞人韻拿出手帕替他擦去口鼻處汩汩流出的鮮血。她眉頭蹙起,知道這樣的狀況很是棘手。
“少俠,多有得罪,但這是為了你好。就暫且忍耐些。”她扶起他背靠在木柱上,替他松開衣服的前襟,那裡也有血迹,擦淨了血迹,鎖骨處的小痣露了出來。
聞人韻的目光微滞,不過也隻是一瞬。
“多麼巧,我的麟兒生下來時,我抱他在襁褓中,每每他哭泣之際,我就喜愛用手指點那顆長在鎖骨處小痣逗他玩,他也懂事的破涕為笑了。”聞人韻想,雖然麟兒最後戰死沙場,但是她永遠不會忘記關于他的點點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