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透過百葉窗照進廚房，料理台上鋪着亞麻色餐布，紅色琺琅鍋咕嘟冒泡的水汽氤氲了玻璃蓋。

林宥戴着米色棉麻圍裙，袖口利落卷到手肘，她撈起闆栗，在熱水中泡得發脹的闆栗隻輕輕一剝，金黃油亮的栗子便滾進白瓷碗裡。

她轉身揭開鍋蓋，漏勺撈出海底椰、竹蔗、茅根、雪梨幹、無花果和馬蹄。前天奶奶說喉嚨有點不舒服，她猜大概是天氣轉涼，秋風幹燥，便買了這些食材，打算煮個海底椰汁雪梨膏給她潤潤嗓子。

熱油淋入姜片，雞肉吸收料汁入味，空氣中混合着栗子的甜香，雪球咻地跑向廚房，客廳插花的奶奶笑着探過頭：“小林要把人饞哭。”

“雪球，這可不是給你吃的喲！”林宥彎腰擋住偷溜進來的薩摩耶。

雪球狗爪子讪讪縮回，眼睛卻還盯着鍋裡，林宥輕輕在狗頭彈了個栗子：“小饞鬼。”

“陳總，晚上溝通會議你參加嗎？”李特助剛一進門，就看見準備下班的陳默，一時沒反應過來，他看了眼時間16：45。

“技術團隊參加就行。”陳默披上西裝外套，“另外，今天沒什麼事别找我。”關門前不忘叮囑一聲。

李特助驚呆：陳總今天居然着急下班了？

廚房裡，林宥把最後一片薄荷葉點綴在海底椰汁雪梨膏上，扭頭看見雪球前爪扒在餐櫃前，正咬着砧闆上剩下的雞胸肉。

“雪球，松口！這可不是你的減脂雞胸肉！”

雪球見狀馬上叼着肉跑向客廳，林宥快步跑上，一把抱住雪球，卻跟立在玄關的陳默四目相對。

“汪！”雪球咧嘴邀功。

林宥感覺全身血液“唰”地倒流，雙手緊握成拳，眼睛瞪大：果然還是被抓包了。

“默默今天這麼早回來呀？”奶奶循聲走了過來。

“嗯，我回來吃飯。”陳默把外套挂上，換上拖鞋，雪球拿頭頂着他的膝蓋。

“小林怎麼了？”奶奶看着僵在原地的林宥，滿臉疑惑。

“奶奶，你先吃飯，我跟小林溝通一下。”陳默輕笑，特意在“小林”兩個字下了重音，他拽過林宥的手腕，将她拉進了書房。

“林宥，”他反手鎖門，冷着臉，“解釋一下，為什麼我的錢進了前女友的賬戶？”

林宥摳着手指，試圖讓自己看起來理直氣壯：“兼職平台抽成50%，我比您虧。”

他逼近一步，眼神淩厲：“所以在簡曆上寫10年烹饪經驗，用假照片也是平台教的？”

“這個不是。”林宥别過頭，耳朵尖微微發紅。

她也沒想到人生第一次在簡曆撒謊就被前男友抓個正着。

“好玩嗎？”陳默打開兼職平台的簡曆，一字一句地念：“五星代廚，農大食品與營養學專業，10年烹饪經驗，有公共營養師和健康管理師證件，熟練掌握各種成人營養餐和嬰幼兒輔食食譜，可代寫小學生營養報告。林宥，你的業務範圍挺廣啊，你的專業素養呢？”

“烹饪經驗是誇大了一點，但是其他是真的。”林宥破罐子破摔，幹脆轉過頭瞪着他。

“僞造簡曆，欺騙雇主，也這麼理直氣壯嗎？”陳默再走進一步，目光森冷。

周圍空氣凝滞一般，林宥下意識往後一退，背後抵着門。

這個人從前就有些強硬霸道，如今多了歲月的曆練，氣勢更加咄咄逼人。

林宥感覺自己此刻像砧闆上的肉，任人宰割。

“默默，你和小林怎麼回事啊？”奶奶在門外關心地問。

“沒事，我們現在出去。”陳默後退開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

林宥蓦然松了一口氣，轉過身打算開門。手指剛要握上門把，陳默卻突然傾身過來，手掌先她一步覆在門把上。

淡淡的雪松香氣侵入鼻腔，是無形的壓迫感，林宥的心跳陡然加快。

陳默擰開門把，低沉的聲音在耳畔掠過：“我們的賬，到時再算。”

“你倆到底怎麼了？”奶奶看着走出來的兩個人，滿臉擔憂。

“沒事，奶奶。”林宥溫言安慰，她被揭穿後反而松了口氣，至少不用提升吊膽做飯了，隻是想到要跟奶奶告别，她有一些不舍。

“默默，你可别欺負人家。”奶奶拉着林宥的手，走到餐桌旁。

“奶奶，我是那種人嗎？”陳默拉開餐椅坐下，語氣帶着一絲無奈。

“坐下吧，一起吃飯。”奶奶攥着林宥的手，不讓她離開。

想到這是最後一頓飯，林宥沒再找借口拒絕，安靜地坐下。她低頭扒拉碗裡的飯，有些食不知味。

“小林辛苦了，多吃點。”奶奶伸手夾了一塊雞肉放進她碗裡。

“隐藏這麼久是挺辛苦的，得多吃點，”陳默語氣淡淡，給她夾了一顆栗仁。

林宥忍不住擡頭瞪他，卻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她狠狠咬下一口栗仁，内心嘟囔：“毒舌怪！舔一口都能毒死自己吧！”

陳默勾了勾嘴角，低頭吃飯，偶爾掃過林宥的臉，臉頰像倉鼠一樣氣鼓鼓地。

晚上，林宥咬着牙在兼職平台點擊提交辭呈。

她還是沒忍心當面和奶奶說，再說自己也确實撒了謊，這大概就是因果報應。她把原先計劃給奶奶做的營養餐做成膳食記錄表，作為附件上傳。

她洗了把臉，看着鏡子中的自己：林宥，你不能再沮喪，要打起精神找工作了！

鐘露洗完澡，看見沙發上愁眉苦臉對着電腦的林宥，忍不住開口：“柚子，你怎麼了？”

“露露，我又失業了！”林宥哀嚎。

“什麼情況？”鐘露湊到她身邊。

于是林宥把來龍去脈說了，“就是這樣，所以我又失業了。”

“其實這樣也好，至少不用随時擔心掉馬了。”鐘露探出手，摸摸她的頭，“要不姐請你吃燒烤？就在隔壁小區樓下的巷子裡，是個新疆人開的，可好吃了。”

“吃！我要化悲憤為力量！”

于是兩個人穿着睡衣火速下樓吃燒烤。

深夜的燒烤攤，烤架上竄出跳躍的火光，孜然被随意揮灑在肉串上，推杯換盞的酒瓶子，嬉笑怒罵的食客，充滿了人間的煙火氣。

兩個人在角落裡找了一張小桌子，點了十來串燒烤，又買了幾瓶啤酒，就着燒烤配酒。

“怎麼樣，好吃吧?”鐘露舉起酒瓶問。

“好吃！”林宥也舉起酒瓶碰杯，“你怎麼發現的這個地方？”

“我們那天結束節目錄制，就來的這地方吃宵夜。我跟你說，我們電視台新來的主持人可有手段了——”鐘露咬下一口羊肉串，開始滔滔不絕。

另一邊，陳默剛洗完澡便收到了林宥發來的辭呈，他擰眉看着屏幕。

“備注：個人原因（雇主太毒舌）”

又點開附件，是一份非常詳細的膳食計劃表，長達半年的膳食改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