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得有點撐,我想下去走一走,一會就回去。”林宥垂下眼,輕輕甩了甩手上的水。
“我陪你?”顧衍章溫聲道。
“謝謝師兄,不過我想一個人走走。”林宥搖了搖頭。
她獨自到樓下廣場散步,廣場的地磚上有設計師的巧思,彩繪了童年的跳房子,林宥一時心癢癢,單腳跳進第一個格子,接着分開腳,再跳。
馬上就到最後一個格子了,林宥往前一蹦,一時腳沒站穩,沒控制好重心,身體往前撲過去,心裡暗叫不好,要摔個狗啃泥了,不料卻撞進一個堅實的胸膛。
她驚呼一聲,下意識攥緊了那人的衣領,擡眼對上一雙清冷的眼,帶着冬日清晨霧氣似的涼意,細長的眼尾往下壓,眼底氤氲着深沉的情緒。
這雙眼睛,不笑的時候,總是桀骜又疏離,對着你笑的時候,又太過蠱惑人心。
“你幹嘛?”林宥别開眼睛,氣息有些紊亂。
“是你抓着不放。”陳默語氣冷冷,目光看向下方。
林宥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自己的手正緊緊抓着他的西裝衣領,她連忙松開手,退開一步,筆挺的西裝平白多了一片折痕,格外顯眼。
林宥瞥了一眼,嘟囔道:“誰讓你突然出現在這裡?這路這麼寬,你非得擋中間。”
“講點道理好不好?”陳默拍了拍西裝上的折痕,擡眸看她,“如果我不在這,你早摔地上去了。”
“誰稀罕啊?摔就摔,頂多疼一下。”林宥仍是嘴硬道,但語氣少了幾分底氣。
“行,那幹洗費從工資裡扣。”陳默淡淡挑眉。
“憑什麼啊!”林宥猛地提高音量,眼睛瞪得圓圓的,“憑什麼扣我的錢啊,我辛辛苦苦勤勤懇懇工作,你說扣就扣!你還是人嗎?”她心裡暗想:要我的命可以,要我的錢不行!
“就憑你這個态度,有話不會好好說。”
“明明是你不會好好說話!”林宥踮起腳,努力與他平視。
“那我問你,”陳默的聲音突然沉了下來,居高臨下的眼神帶着一絲壓迫感,“你那天從新甯離開,為什麼一句話不說?”
“那是因為我——”林宥咬住下唇,眉頭微蹙,聲音戛然而止。因為她不喜歡他對别人那樣溫柔體貼,也不喜歡别的女孩那樣靠近他,可是她不想承認,她不想在乎。
我的心跳,我的情緒,我的身體,比我快一步感知到了這種心動,是不是人就是會在不同階段,重複愛上當初第一眼就喜歡的人?明知不會有好結果,卻還是一步步淪陷。
“看見什麼了?”陳默走進一步逼問,黑色的眼眸閃着冷冽的目光,牢牢鎖住她,“林宥,你在意過别人的感受嗎?你為什麼老是要玩這種不辭而别的把戲。”
“那你呢?林宥低下頭去,嘴角往下撇,”你就在意過别人的感受嗎?”
“什麼感受,你說清楚一點。”陳默語氣依舊冷硬,雙手插兜。
“好,那我就麻煩你跟宋小姐說清楚!”林宥擡起頭,對上他的眼睛。
“說清楚什麼?”陳默皺着眉頭,沒明白她的意思。
“讓她别把我當假想敵!她要是喜歡你,就盡管上,我不想夾在你們中間受氣。當年我們那點事早過去了,犯不上耿耿于懷,誰沒有點過去呢。”林宥一口氣說完,緊握的手,指甲已經陷進掌心。
陳默扯出一個笑容,笑意卻不達眼底,語氣極冷:“好,你不說我都忘了。你說得對,都過去了,誰沒有點過去呢。”
他覺得自己心裡被撕開一道裂縫,怎麼也填不滿了,對于過去,耿耿于懷的從來隻有自己。如果她不給過自己溫暖,他不會覺得被愛有多麼幸福,就像陰暗潮濕角落的藤蔓,不給予陽光,也能自然催生,可她偏偏給了又抽身而去,而這一點點光芒,讓他更加懼怕黑暗,她離開後的大半年時間,他都無法安然入眠,靠着藥物才能勉強入睡。
她怎麼能這樣輕描淡寫?
林宥靠着車窗想,有些事情不去深挖的話,她就可以一直假裝若無其事,一旦深挖的話,她就會看到一顆稀碎的心,談了戀愛才發覺,原來人就是這樣反複、脆弱、虛僞又自私的動物,總是忍不住要去觸碰月亮,卻忘了月亮的背面是灰暗的,有那麼些瞬間她忘了橫亘在彼此之間陳年舊疾,是自己先甩掉那隻手的。
代入自己就知道,被抛棄的人怎麼可能輕易釋然?
“想什麼呢,這麼出神。”鐘露側頭看她。
“沒什麼。”林宥淡淡搖了搖頭,隻看着窗外,眼神卻放空。
頭疼,口渴,燥熱,陳默睜開眼,月光吞噬了半個房間,他撐着手從床上起身。
吃完飯回家的路上,他破天荒地給景辰發了個信息:“喝酒嗎?”
陸景辰還在店裡,剛剛餐桌上他早就覺察兩人的不對勁,他立刻回複:“行啊,去我朋友那吧。”說完發了個位置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