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名字居然叫“酒别重逢”，陳默輕嗤，搖了搖頭。

幾個男人倚坐在吧台，并不多說，一旁的電視放着激烈的球賽，有幫球迷拿着啤酒吵吵嚷嚷。

調酒師動作行雲流水，冰塊撞擊雪克壺壁，發出清脆聲音，琥珀色的酒液在空中抛出優雅的弧線，落入馬天尼杯中。

“試試。”陸景辰把酒杯推到他面前。

苦澀的醇香，他喝了一杯又一杯，手撐在大理石吧台上，轉椅上的身子有些晃晃悠悠。

有不識趣的漂亮女郎上來搭讪，陳默冷着臉一言不發，女郎聳聳肩走開。

陸景辰拍了拍他的肩膀，湊過來關心：“你倆到底怎麼了？”

陳默揉了揉太陽穴：是啊，到底怎麼了，為什麼突然就往不可控的方向發展了？

晚風習習，在這樣酷熱的夏天帶來難得的清涼，路燈下有兩個人的身影。

“我們分手吧。”林宥突然開口。

陳默步伐一頓，“什麼？”他們剛剛一起吃了晚飯，他沿着林蔭道送她回宿舍，明明和往常一樣的約會流程。

“我說我們分手吧。”林宥握緊手，盡量冷靜說道，“那張出國申請表，我看到了，在你的專業書裡。”

“隻要兩年時間，我不覺得會對我們的感情有任何影響。”他試圖拉住她的手，“假期我也可以回國。”

林宥擰着眉，退開一步，步伐不一緻，再走下去也是枉然。其實她不是不能接受異國戀，隻是她不能接受從别人口中知道這個事實，而他總是輕飄飄給自己一個結果。她以為，愛一個人的過程比結果更重要。

“林宥，你别這樣。我有責任對團隊和項目負責。”大模型的前沿研究都在美國，他不想放棄這個機會。

“我知道，所以我覺得我們不合适。”林宥垂下頭去，盡量克制自己的情緒。

兩個不同世界的人在一起會有什麼好結果呢？那些閑言碎語就足以讓二十二歲的她崩潰，可她又不能讓别人閉嘴，她也無法向他開口，這實在太過矯情。

他蹙眉不解：“理由呢？因為我要出國，所以我們就不合适了嗎？還是你對我沒有信心？”他不理解她突然而來的情緒，更無法接受這個理由。

林宥瞬間被激怒，她對他太有信心了，她讨厭他永遠一副理性至上的樣子，完全不會失控，一切都是按照規劃好的路徑前行。

“因為我就想談一場普通的戀愛，不用在規定時間内約會，不會因為實驗突然放我鴿子，情人節會給我送花，吵架會低下頭哄我，願意浪費時間陪我去老字号排隊買闆栗餅，我就是這樣一個俗氣的人，我就想在這些事情上浪費時間。”林宥突然忍不住地開始控訴，她的委屈和失望也積攢了很多，眼眶開始發熱，淚水蓄滿了，她明明并不想哭的也不想抱怨的，隻好仰起頭，可是淚水還是溢出來。

看她憋着淚水的樣子，陳默額角劇烈跳動，一顆心劇烈撕扯着，他想擡手幫她拭去又怕她抗拒，“問題可以逐一解決，”他有些艱澀開口，“而不是直接删除整個程序。”

“感情從來不是程序。而且，你憑什麼覺得我就願意留下來等你回來，你太自私太傲慢太自以為是了。”

他被她的話刺痛到，他從小性子孤僻，以至于沒什麼朋友，後面長大了理性尖銳，不擅長表達情感，很難與人共情，。在過去長久的生活裡，他一直習慣用理性的思維去分析去解答生活的各種難題，但他第一次感覺到了無措和無能為力，感情從不是有确切答案的算法。可明明是她先跟自己告白的，是她先來招惹自己，她怎麼可以先丢下自己？

“分手吧。”林宥抹掉眼淚。

聽到林宥那樣決絕的語氣，他幾乎下意識拒絕，聲音帶着怒意：“我不同意。你現在不冷靜，我不接受這種非理性的決定。”

林宥有些錯愕地注視他，兩人尴尬的長久的沉默。

他有些艱難開口：“林宥，我下周有個競賽，等我回來，我們再談一談。”

然後，她徹底拉黑了他，那些送她的禮物都被悉數寄回了，她更換了手機号碼，注銷了所有平台的賬号。他找她的同學聯系時，才發現過去對她的生活圈融入得太少，回過頭的時候她已經徹徹底底抽離了自己的生活，他被抛棄了。

昨晚應該是陸景辰送自己回來的，口渴得不行，他解開領結，赤腳走到了廚房，從冰箱拿出一罐蘇打水。

玻璃窗前的自己，雙眼猩紅，布滿了紅血絲，他抓了抓頭發。

六年了，如果那天他們沒有在咖啡館重逢，那他們就是這城市裡許許多多的人，也許在同家餐館吃過飯，也許走過同一條街，但永遠不會有交集，他不會知道原來她也在這個城市生活和工作，可是他們就是重逢了。

他把蘇打水飲盡，抹去淌過下颌的汽水，玻璃磕在桌上發出脆響，纏繞在心頭的晦暗也漸漸清明了。

既然放不下，那就拿回來。

林宥這一宿也睡得不踏實，先是快睡着時被一通電話吵醒，陳默的，她毫不猶豫挂斷了，接着第二通、第三通……這個人一直打了23通電話才消停。

簡直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