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前往京城的官道兩旁已青草離離，晚春的風暖，帶動着樹葉的光影搖曳，灑落的金光之中，有一隊馬車，正沿着官道徐徐途行。

蘇家似乎并不擔心她會反悔，距離啟程日的前一晚才派了馬車過來，這時蘇家上上下下已經将行李收拾好，就等着上路了。

感情連在家給她口飯吃都覺得丢人，能捎帶上她一起走都是給她面子。

被護在車隊中段的一輛馬車内傳來女兒家的聲音，絲絲悅耳：“母親就别憂心了，父親此番接咱們入京，定是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不會輕易被人欺辱了去。”

馬車内鋪設軟錦，茶具果盤樣樣齊全，坐着一對華衣母女，年長的正是戚氏，笑的正歡脫的便是蘇家二小姐蘇杉兒。

她穿着繡着金菊吐蕊的鵝黃單羅紗衣，同她母親戚氏一樣長了一張瘦長臉，小巧堅挺的鼻翼，狹長的雙眼，外加顴骨上揚，尖下巴，個子也高挑。

談不上沉魚落雁，但也是個小美人。

“我那大姐姐在後面？”蘇杉兒好奇地問道：“我還沒見過她呢，不知道她是什麼樣子的人。”

“問她做甚，你有何好奇呢。”戚氏沒好氣地道：“個臭丫頭，一直窩在莊子裡磨磨唧唧的，害得咱們等她許久不說，這些天也不主動來請安，根本沒把你娘當主母看。”

蘇杉兒癟了癟嘴，見母親不喜蘇沫，便也沒了要去見蘇沫的想法。

後方一輛較舊的馬車内，蘇沫斜卧在絨毯内側，身形孱弱可盈盈一握，面容清新秀美，稍施粉黛的臉龐還稚嫩十足。

蘇沫腳邊放着的包袱裡面連衣服都沒裝幾件，就一些在路上打發時間看的野史志怪話本子。

紙筆不需要，衣物更不需要，屋裡頭需要銷毀的東西倒是有一些，蘇沫背起四四方方的小背囊，就這樣大搖大擺地随他們上了路。

連着兩次證明，在蘇家的馬車上完全看不進書，因為一旁坐着的那個婢女從上車起就一直盯着她看，似乎在仔細觀察她，蘇沫又不是個不動如山的如來佛，怎麼可能靜得下心。

“你出去吧。”

婢女沒反應過來，“啊？”了一聲。

蘇沫扶了扶頭：“車太晃了，暈得很，你出去讓車夫駕穩些。”

那婢女剛想要說話，話語頓時梗在喉間。

這個從莊子裡接回來的大小姐……看人的眼神，好直接。

原來是暈車了，婢女在心中笑了下，竟覺得這位傳言裡被老爺遺棄的大小姐還挺可憐的。

她怕是這輩子沒坐過幾次馬車吧，前面幾次，估計都是蘇家接她往返才有機會坐了。

“不可，奴得留在裡頭伺候小姐。”婢女竟違抗了她的命令。

蘇沫也沒生氣，耐心說道：“真不用，我喜歡自己待着。”

蘇沫沒說假話。作為大顔皇朝最尊貴的陛下，從小有多個貼身侍女是必須的，但顔暮幼年時就被宮裡那些争寵的女人害過，還差點丢了性命。

且六歲那年她與顔暮互換了身體，為了不讓人察覺，顔暮後來并沒有放内監宮女在自己身邊服侍，于是蘇沫也沒能享受過溫香軟玉型的帝王待遇。

她現在還真是不太習慣。

馬車緩緩刹住，外面傳來一個老年女聲：“青黛，小姐讓你下去，你便下去。”

蘇家給蘇沫派了個老仆人，蘇沫聽外頭人稱她胡嬷嬷，應該就是這位了。

簾子起落時，胡嬷嬷沖她點了點頭。

這婆子，倒是對自己恭敬的很。

這段山路變得崎岖，蘇沫往後仰了仰，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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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過這段山坳，明日又要行進一處較長的山脈。

此時遠見前方岔路口的道上有一行車隊而行，其中的護衛多是精壯男子，他們從小路彙入官道，正好與蘇家的車隊撞到一起。

蘇家領頭的管事觀察來人似乎不太好惹，立刻勒了馬，朝後面打了個手勢示意停下，給那隊車馬讓路。

誰知對方也停了下來，朝這邊看了看，領頭穿着青袍的中年男子騎馬回去，似乎向後面的人說了些什麼，又調轉馬頭，朝蘇府的馬車而來。

不知來人是善是惡，蘇府管事緊張地攥緊了缰繩。

一路上聽起人說後面那一段山路不太安甯，近來有山匪扮做百姓商隊混入行人中，然後突然暴起殺人，奪财害命。

但夫人節儉，出發前不願在臨州城内的镖行雇傭全路護镖，竟運氣差遇上這等事。本想着到前頭驿站租些行腳镖師，或是與人同行熬過這段路，誰知這麼多日竟遇到的都是些三兩販子雜商，并無用處。

蘇府管事一手握刀，一手握緊官府給的路引，正想着要不要現在拿出來震懾下對方時，便看見那領頭的中年男子身上挂着的一塊青銅腰牌。那腰牌上面刻着的狼頭獠牙鋒利，面目猙獰，很是赫人。

虎頭腰牌調軍，狼頭腰牌調兵。軍是大顔軍，兵是朝廷禦批，走官府俸祿的私家府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