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柿子眼睛一亮,“是久違的快樂陛下!”
陛下白日裡素來冷臉冷語,極少有活潑快樂的時候,一旦開心快樂了,那定會拉着他問東問西,甚至還會帶他一起到處瘋玩。
但多久一次陛下會出現這樣快樂的狀态,他到現在還沒有摸到規律。
反正,極少,一旦遇到要格外珍惜。
小柿子忍着激動,先試探着朝搖椅的方向請了聲安。
“陛下,今年西域進貢的葡萄還有一些新鮮的串,您想吃的話,我先替您拿出來放放涼?”
蘇沫眼睛一亮,蹬腿坐起來。
“那感情好,快去!”
葡萄易壞,快馬加鞭運過來也要用冰鑒保存,入宮就放在比外頭寒冷的地窖中,偏偏她又不喜歡吃凍着的水果,失去了口感,還酸牙。
那種放着不冰但微微涼的水果,才剛好。
小柿子真貼心,難為他還記得自己小時候的口味喜好。
蘇沫在宮内的唯一玩伴說起來就是小柿子了,小柿子這名字還是蘇沫起的,因為她小時候最愛和他一起爬到慈甯宮門前的那顆柿子樹上偷果子吃。
有一次,裡頭住着的老女人正好出來,蘇沫懷裡的柿子掉下來正好砸在她腦袋上,弄的她發髻歪了盤頭也散了,很是狼狽。
一發沖冠的太後捂着頭頂,還沒往上面細看,就氣憤地脫口而出道,“反了天了,快,給哀家将那樹上的賤奴才拖出去亂棍打死!”
侍衛嬷嬷們擡頭一看,一群人目瞪口呆,紛紛下跪,大氣都不敢出。
那時候蘇沫還有些畏懼太後,覺得她是顔暮的長輩,自己也确實做錯了事,見狀便乖巧地爬下樹來,輕輕說了聲:“是兒臣胡鬧,請母後見諒。”
當時太後很震驚,還猛然後退一步,似乎很是感動她的禮貌。
蘇沫回去承明殿後留信告訴顔暮此事,還順便也對他承認了一下錯誤,結果顔暮寫下一句:“你有病吧,跟那個老女人道歉?”
蘇沫當時眼淚一下子出來了。
她那麼知禮節,為什麼要罵她。
後面蘇沫知道了顔暮和太後的關系,回想起來才意識到,太後當時那後退一步的臉上,其實是仿佛見了鬼一般的驚恐。
太後和小柿子的仇在那時候便也結下了,太後最看不慣的顔暮身邊人就是小柿子,這回聽說又是小柿子率先擋在宮婢前面,估計太後更看他不順眼了。
怎麼辦呢,小柿子一直當顔暮和自己的先卒兵,顔暮不關心他,自己也要替顔暮關心關心他呀。
不過小柿子這人雖然生性不咋着調,但機靈,又忠心,德海也很是看重他,早早就認作了幹兒子,一直讓他随侍在禦前。
如今小柿子也長大了,他比蘇沫還大上一歲,無論是面上還是性格都變得成熟了不少,害怕顔暮因為自己犯的錯去懲罰他,蘇沫也不敢再讓他陪着自己一起胡鬧了。
畢竟德海公公一直把人家當接班人培養,就想着有朝一日他那老骨頭去了,讓小柿子挑大梁來着,蘇沫可不能因為自己的任性自私毀了小柿子的前途。
那邊蘇沫嚼着甜甜的石榴,嘴上也甜甜地說着:“小柿子,全大顔還是你最懂我。”的時候,殊不知自己還正用一種将要委以重任的眼光看着小柿子。
小柿子整個人都激靈起來了。
他好喜歡這麼甜美可愛的快樂陛下....不,小柿子覺得他需要在心中替自己解釋一下。他不是喜歡陛下像可愛的小姑娘那樣對他,是這樣像小姑娘一樣的陛下,特别溫柔和藹可親。
像是如沐春風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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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府。
帶着威嚴的老年男音在堂門門前響起。
“你是?”
花壇旁,顔暮正興味索然地用手指上絞着一根狗尾巴草,聽見聲音扭過頭,就看見了一身便衣的張實甫。
美髯翁。
呵,在家也挺注意形象。
顔暮不經意地扯了扯嘴角,想了想,還是對張實甫施了一個不卑不亢的中性禮。
他内心極不情願,但借着蘇沫的這幅嬌弱身子倒表現不出來,反而顯得更嬌了。
“小女是來貴府借讀的學生,今日本來要去男學那邊上詩課的,一時沒跟上大家,走迷了路,才不小心進了首輔大人的書房。”
張實甫微笑道:“我什麼都未說,你怎麼知道我是誰。”
男人至死都是男人,果真都很受用小姑娘的嬌聲軟語,他内心冷笑,嘴上卻學着吳巍平日的鬼樣子奉承說道:“久仰首輔大人才名,這地方書墨氣重,剛踏進來就感覺不一般,見到大人的氣度更是不一般,自然曉得是您本人了。”
見她這副守株待兔的模樣,張實甫立即就猜出了這位小姑娘明明已經知道自己走錯了路,卻還在門口徘徊的用意。
張實甫擡手示意:“找我有什麼事,别怕,放心說吧。”
沒誰比他更放心了,毫不客氣的顔暮欣然甩開手中的狗尾巴草,“老師待會要考校我們的詩歌學問,題目昨日已經給了,是詠鄉一詞。恰巧迷路到此,又真碰上了大人出來,能不能麻煩大人先替我指點一二?”
若不是昨日探子送完信回來禀報,說給她們提前布置了功課,明日的詩課上要與男學一同作出,顔暮還沒想過要多此一舉。
他覺得這倒是個可以利用的契機,一時心血來潮,便想着同蘇沫換換,借着蘇沫的嘴先給張實甫打個警示。
那邊,張實甫并未覺得這小姑娘僭越,倒覺得是暢快直言,搶占了先機。她看起來似乎很想在自己面前表現一番,行為語氣雖稍顯對大官的不敬,但不掩飾和裝模作樣比起來,還是前者更令他舒坦。
畢竟這樣态度的男子少見,女子更是沒有。
如此,張實甫反而來了興趣:“你且作,某可以先來替你評判評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