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采語的确是沒想到張苑會代替呂學子出現。她雖與張苑這表哥沒什麼交情,但父母輩都是一家人,親戚之間榮辱一體,犯了大罪都要誅九族。蘇杉兒就算在張家出醜,自然也不能是帶着張家的人一起出醜啊。
始作俑者蕭采語跺了跺腳,急切道:“哎呀,苑表哥!你們這是做什麼呀。”
她從人群中跑了過去,伸手去拉蘇杉兒,看着本意是想将蘇杉兒和張苑兩人分開,其實隻有她知道那系帶當時被她動了手腳,稍作動作走上幾步,轉個身就能全部散開。
事已至此,不如讓蘇杉兒在衆人面前出最大的醜,将苑表哥摘開。
蕭采語小算盤打得很好,但被拉的蘇杉兒很清楚自己的系帶還被張苑握在手中,她那一瞬間唯恐張苑撒了手,想也沒想便往張苑的懷中撲去。
張苑下意識地摟住了她。
“哎呦,當着面還依依不舍呢......”
不知道是誰在後面吹了吹口哨:“喲!你兩要不就地成親吧。”說罷又隐于人群,再次引起哄堂大笑。
但這次被笑的主角不是呂才子了,而是這兩位私會的人兒。
蘇杉兒根本沒意識到自己是被那些小姐聯合起來戲耍了,她還以為這一下是張苑故意的。
“你抱我做什麼!”
張苑内心也很生氣,誰要抱你了,這不是你自己撲過來的嗎。
片刻前,不知是誰偷偷在他書冊中夾了一張字條,上面赫然寫着:“苑公子,昔日在家中一面,便念公子多日,難得有機會,可否約公子單獨一叙。”
張苑的外表普通到很像正人君子,但他從小就活在弟弟張阆的陰影下,内心極度自卑,但作為長子,往往又得表現出自己的大度和包容,才能不被長輩外人指摘。
他心裡很清楚,想要與張家結親的那些人家都是有意張阆,父親帶着他二人赴宴的時候,對方都是會忽略他這個哥哥,對着張阆噓寒問暖。那日去蘇文謙府裡,他不是沒有察覺到蘇文謙夫婦隻看見他一人時表現出的失望之色。
原來那日并不是沒有收獲,原來蘇家小姐看中了自己,江南來的姑娘,果真和洛京姑娘的勢利眼不一樣,她們多情,還有眼光。
隻是不知道約他前去的是蘇家的哪位小姐......
若是讓他選,隻看容貌,那自然是蘇大小姐,可他聽父親提過一嘴知道些蘇家内情,這養在外的蘇大小姐畢竟沒有母家,真要比起來,還是正室所出的二小姐更适合自己。
當時張苑高興壞了,喜悅充斥了大腦,思考也是在思考到底是哪位小姐要約他,他又希望是哪位小姐看上了他,于是他急匆匆地就找了個借口避開衆人,往竹林去了。
蘇二小姐見着他的時候倒還愣愣的可愛,怎麼現在被别人發現,就直接翻臉不認人了呢。
張苑很是難堪,他好面子,肯定不會當衆舔着臉做那強求之人,于是馬上向後退了兩步,甩手放開了蘇杉兒。
這下蘇杉兒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她襦裙散的更開了,大有全部掉下去之勢。
慌亂之中,蘇杉兒胡亂将裙子捂作一團捧在胸前,可腿又露在外頭,隻得蹲下抱作一團。
在場人都悻悻然看着。
這是夏季,大家穿的衣衫都隻薄薄的一層,沒人有多餘的衣物給她遮擋。
還好蘇杉兒隻尴尬了幾秒,就有一件大墊巾從天而降蓋在蘇杉兒頭上,遮住了她的大半個身體。
原是張阆在大家都在驚呼的時候,就回到了離得最近休息的廂房将他榻幾上的墊巾帶了過來,此刻他背對着站在蘇杉兒的前方位,擋住了大部分人群的視野,輕聲說了一句:“快穿好”。
又擡頭道:“還請各位回避一下。”
他這一身杭綢白衫是東林書院的學員服制,與國子監生員的古闆裝束不同,垂落的縧帶飄逸間,就像是竹林幻化出的竹君子,顯得他們這些盯着看笑話的人很是低俗。
大家都沒敢再笑話了,特别是男學子們,都紛紛往外避去。
地上的蘇杉兒也擡起頭用感激的目光看向張阆。
母親的眼光果然還是毒辣的。
隻有他,沒有像其他男子那樣一心看笑話,第一時間為女子的名聲着想。
洛京的張阆,真的不比江南的程三郎差。
張苑見此場景心涼了半截,原來這蘇家小姐也隻想和他在陰溝裡談情說愛,不願公之于衆。
即使他剛才不顧衆人的目光,再努力的為她遮掩,她還是和她們一樣,都喜歡張阆。
鬧騰的場景随着人群的散開這才安靜下來,男學的老師在皺眉,女學的老師也在扶額。
這出醜的二人都不是張家的子弟,先生不好作處置,也不好将張家長輩叫來,更惹難堪,隻能事後告知,但現在這樣子.....
二位先生都将求救的眼神看向了張阆。
你是代替閣老來的,那你說怎麼辦吧。
向來在學子們中當主心骨的少年郎早已習慣了,他将手背在身後,禮貌地詢問兩位老師今日能否提前下課。
商量間,有一小姐突然站到了他身邊。
其實顔暮并沒有看見張阆,甚至沒有發現旁邊有人,他盯着這場鬧劇的中心,隻覺得無語。
蘇沫的這個便宜妹妹,簡直是蠢笨如豬。
聽見冷笑聲,張阆蓦然一頓,眼睛朝身旁看去。
這身衣裙.....是剛才在祖父書房那位問詩的小姐。
蘇杉兒突然喊了一聲:“你站在這幹嘛,還不快點過來幫我!”
顔暮抱着臂,橫眉冷眼地看着地上的人。
他已經開口讓她别去了,有史以來忤逆他還抗旨不尊的人,早就被砍頭了,哪還有氣在這使喚他?
煩死了,蘇沫的父族真是個大麻煩,因為裡面的每個人都很麻煩。
顔暮怎麼可能親自動手去替蘇杉兒整理,他沒讓人将她拖出去都是好的。顔暮萬分嫌棄地擡起一腳,将蘇杉兒掉在地上的披帛衣踢給了她。
蘇杉兒:“……”感覺又被羞辱了。
老師:“……”蘇家的小姐怎麼一個賽一個的。
張阆:“……”
老師讓看熱鬧的人都散去了,那邊蘇杉兒将衣物穿好,落荒而逃般的往蘇家馬車停放的方向跑去。
那墊巾又被她遺落在地上,張阆剛要俯身去拾,一雙繡鞋已經落在一角之上。
但繡鞋的主人并沒有踩到别人東西的慌亂,而是輕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才慢慢悠悠地擡起繡鞋。
她居高臨下地說了一聲:“抱歉,它擋我路了。”
說是抱歉,但小姐的面上卻無絲毫歉意,似乎開口說這句話都是對他的恩賜。
張阆說不出這是什麼感覺。
隻覺得,新奇。
這女子确實和他在書房外聽到的一樣,是這種孤傲無禮的性格。
-
回去的馬車有些颠簸,顔暮在裡面躺了一會就睡着了。
在日理萬機的陛下看來,今日發生的鬧劇根本不足以放在他心上。
但蘇家夫婦的天快塌了。
廳堂裡,戚氏着急地拉着蘇杉兒問道:“今日到底是怎麼回事,杉兒你快如實說給父親!”
蘇杉兒也一肚子委屈,她本是去見張阆的,誰知到了竹林,前來赴約的人居然是張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