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洗打扮的當頭,宮裡派來接人的轎子已經到了蘇宅大門口,随行來的教引嬷嬷一見蘇沫,當即愣了愣神。
真是奇怪了,這樣的小娘子為何不得家中憐惜看重,偏要獻了她去?這樣美的容貌,餘生隻能在宮中蹉跎,甚至很有可能……香消玉損啊。
教引嬷嬷哀歎一聲,心下憐惜,放柔了聲音說:“蘇小姐,您除了禦賜的賞物和家中準備的陪嫁物,另外還可帶一名婢女進宮來。”
蘇沫在腦子裡稍稍過了一下當前的情況。
顔暮并未提醒她進宮時帶上家中婢女,她的婢女隻有青黛,但人家怎麼說也是個身負武功的女暗衛,到時候一同呆在宮裡,對他和她都很是不方便,按蘇沫本人的想法,自然還是一個人一身輕。
于是蘇沫擺了擺手,說道:“不用,就我自己。”
青黛聽蘇沫這樣說,心下狂喜。
太好了,宮裡的任務可比在官員家裡難上百倍,一不小心還有被亂棍打死的風險,根本來不及找組織求救,如果可以她才不要進宮呢。
但是她又不能表現的很慶幸,便馬上又耷拉着臉,哀怨地看着蘇沫,聲音還帶着哭腔:“小姐......”
蘇沫握着她的手,情真意切地說道:“青黛,本小姐舍己為人,你就不必跟着我去成日擔驚受怕了。”
看着這般溫柔善良的小姐,青黛都要被感動哭了。
剛才那麼高興的自己可真沒良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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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巍一進到禦花園,就看見陛下獨自站在假山前看着流水,嘴角還似有若無的噙着一抹笑。
他多嘴說了一句:“陛下今日似乎很高興。”
顔暮回過神來,看向吳巍:"你覺着我現在很高興?"
吳巍見過顔暮陰冷的笑,怒氣的笑,甚至是帶着殺意的笑,但這回卻是與往常不同,是親近無害的笑。于是吳巍也感染了這份溫和的情緒,一反常态的多話了:“是啊,從沒見陛下這麼笑過,是有什麼高興的事嗎。”
這問題對君王而言實屬僭越,但顔暮卻沒計較。
他想了想該如何同吳巍說起蘇沫,竟用了他從未用過的稱呼。
“有位許久未見的朋友,要來見我。”
“朋友?”
陛下何時有過同齡玩伴了?
吳巍面露疑惑。
但陛下後面沒再說話,吳巍也不是好奇之人,便沒有再問,但是他的心裡在瘋狂尖叫。
他之前的預感沒錯,外頭真的有人比他們隐武衛更能忍受陛下!
昨日一場夜雨下完後,驅散了接連來的毒日頭,解了暑熱,去往皇宮一路的空氣裡都彌漫着青草泥土的芬芳。
行至神武門外,蘇沫掀起了轎簾,擡頭看着琉璃瓦頂的朱紅宮牆,兀自出神。
宮門開合間,那些栖在檐角的雀鳥被聲響驚動,盤旋于天,蹲獸嘴裡的鎏金鈴铛也随着微風發出清鳴,仿佛在歡迎她的到來。
在這熟悉的場景下,蘇沫突然又想起了四年前,大顔聖祖敦惠文皇後去世的前一夜。
皇祖母走的那個白天,她竟沒有一點察覺。
當時她還趴在老太太膝邊,像往常一樣甜甜地叫着太奶奶。
太奶奶很寵溺地揉着她的頭發,她得寸進尺,半撒嬌半讨要地一直說着:“太奶奶,我不要做功課了,我想和雙瞳玩。”
雙瞳是太奶奶養的一隻紅藍眼長毛波斯白貓,很有自己的性格,它隻讓兩個人抱它,一個是它的老主人,還有一個是半道而來的蘇沫。
小時候的顔暮不喜奉旨教習他的邱太傅,自然也不喜邱太傅布置的功課作業,蘇沫倒是個見着新鮮都想嘗試的小姑娘,他們兩個還會經常在白日互換,做對方不願自己卻有興趣的事情。
平日裡顔暮不太常往後宮裡去,但蘇沫偏愛一到飯點就往太皇太後住的慈明殿跑。
從小隻有母親一個親人的蘇沫喜歡粘着這個慈眉善目的長輩,也喜歡極了老人養的這隻異瞳小白貓。
“皇祖母,你讓雙瞳去我宮裡,晚上陪着我睡覺可好?”蘇沫好稀罕它,冬天被窩裡剛打好的湯婆子都沒貓兒抱着舒服暖和。
見抱着雙瞳耍賴不松手的嬌憨孫兒,老人寵溺地搖頭。
“陛下又甩小孩子脾氣了。”
一旁的祝昔姑姑也寵溺地笑着說道:“看來您這次隻能依了陛下,忍痛割愛咯。”
于是蘇沫如願以償地抱着雙瞳回了承明殿,她是高興了,隻是苦了顔暮。第二日早上他一覺醒來,差點将懷裡眯着眼打盹的雙瞳扔下床去,幸好雙瞳機敏,咻地一下在空中拐了個彎,四隻貓爪穩穩落地。
自那以後,蘇沫再也沒敢讓包括雙瞳以内的任何東西上過顔暮的寝床。
皇祖母的身體一向硬朗,顔暮年紀尚小,朝廷後宮的事幾乎全是皇祖母替他擔着,蘇沫怎麼都想不到他們無所不能的太奶奶會突然倒下。
當時她剛與顔暮換過來沒多久,正要安寝,便被傳信太監急促的通報聲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