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院值守的從宮外趕來的太醫一個接一個的上去又退下,紛紛表示束手無策,蘇沫頭一回以顔暮的身份發了大脾氣。
“你們都是庸醫嗎,怎麼一個個都不說話,要你們來有什麼用處?!”
太醫們磕頭的磕頭,跪地的跪地,官服急的被汗水濕透,卻也無濟于事。
守了太奶奶一晚上的蘇沫醒來後,立即起身在阿娘的首飾匣裡拿了幾錠銀子,她怕不知情的阿娘阻止,隻得狠心給她留下了封信,便孤身一人跑到了官道上。
她攔下了臨州城急運往京城的一家大镖行的車隊,将自己塑造成一個進京尋親的孤女,跟着他們進了京。
年邁卻身體康碩的太皇太後沒有預兆突然倒了下來,彼時宮中一片混亂,那個夜晚蘇沫沒怎麼睡,顔暮也沒怎麼睡。
顔暮問她為什麼要來,讓她回去别添亂,蘇沫固執的要來,她不想像個傻子一樣,在遙遠的江南幹等着下一次,下下次的互換。
可蘇沫弱小的身體根本支撐不住日夜不停的趕路,等到達洛京的時候,已是第三天的清晨。
她在城門口聽到了皇城的喪鳴聲,恍惚地意識到,顔暮最後的親人沒了。
她還是來遲了。
趁着侍衛換班當值的關頭,蘇沫開啟了宮牆不遠處那株大槐樹下的密道,裡頭還有昨日夜裡她派小柿子過去放在裡面的小太監服和腰牌。
她在地道裡一直待到太陽落山,這時候宮内出入的人也多,才讓換上衣服後的蘇沫順利潛出了密道。
密道離顔暮的寝宮近,離勤政殿還有着一段距離,小太監服是小柿子的,她與小柿子身形很相似,她戴着太監帽低着頭,趁着昏暗的光線,竟真給蘇沫混了過去。
大殿中漆黑一片,階上坐了一個消瘦的身影,形單影隻,孤苦無依。仿佛被這裡的一切抛棄。
他穿着孝服坐在那裡,見她推門進來,空洞的眼神才有了一絲波瀾。
蘇沫沒說話,她沖了上去,一把抱住顔暮。
他的身體在發抖,撲過來的是熟悉的懷抱,是熟悉的味道,安全感使他稍稍放松,他愈發摟緊了她。
“太奶奶走了。”
顔暮的聲音都在發抖。
那一下勒得蘇沫差點喘不過氣。
她沒有掙開,反而找了個機會抽出手,輕輕去拍打少年的背。
“别怕别怕,我在這裡呢。”其實她哭的比他更厲害,淚水布滿了臉,全落在了顔暮的衣領處。
蘇沫抱着他,接連持續了兩天兩夜的奔波與忍在心底的難受此刻洶湧而出,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他身上的淚都幹了,直到寅初時刻的銅鼓聲從奉天門傳來,顔暮推開了她。
“我得去上朝了,你就在此處等我,千萬不要出去。”
獨自入京那年,她十二歲。
海上匆匆一别,她十五歲。
今年,她十六歲了。
還真是越來越頻繁的相見。
顔暮,我又來見你了。
車輪走過白玉石闆,身後的宮門再次緊緊關閉,進入宮城後她不好再探出頭四處看,蘇沫放下簾子,深吸了一口氣,直視前方。
她手中揣着一個黃花梨描金妝匣,是蘇文謙臨走前給她的。
“給我的?”蘇沫當時很訝異。
蘇文謙咳了一聲,說道:“父親有位同仁好友的夫人是太後娘娘的表妹,父親早已為你鋪平了關系,你将此物交給太後,以後娘娘她就是你在後宮中最大的靠山。”
“哦。”還以為是讓她用這些首飾打扮的美美去勾引陛下呢。
蘇文謙還苦口婆心地說道:“這都是為父的一番良苦用心,是父親為你做的謀算,你要知道,父親并沒有舍棄你啊。”
蘇沫把玩着手中的金鑲寶珠串,看着一顆顆碩大的寶石,尤其是中間那一顆金綠寶石,像極了雙瞳的那一隻眼睛,蘇沫不得不感歎蘇文謙此次真是下了大手筆。
這是一顆極為罕見的金綠貓睛,蘇沫隻在聖祖爺時期下西洋的船隊發現帶回的那堆寶物中見到過,她估計整個國庫都找不出幾顆比它大的,隻有顔暮朝服腰間的金帶飾上嵌的那顆能與之一戰了。
看來蘇文謙的目标并不在陛下身上,隻是他讨好一個沒實權的太後有什麼用處呢。
不過提前想清楚了也無用,有顔暮這不按常理出牌的家夥在,她身上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
蘇沫将珠串扔回首飾盒,準備到時再見招拆招。
妝匣蓋上的一瞬間,轎子停了下來,外頭有一太監拉着細長的音:“轎中可是新晉秀女蘇氏?小的前來傳太後娘娘口谕,召蘇氏前往慈甯宮觐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