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沫好多年沒來過慈甯宮了,自從小時候在這偷柿子被顔暮訓了之後,她都繞着道走,顔暮也沒讓她有任何見到太後的機會。等轎子放下,她才發現慈甯宮門口旁邊的那顆柿子樹不知何時被砍了,光秃秃的。
本來就是,連小柿子當時都吐槽說,慈甯宮好端端的在宮門口種什麼樹嘛,不知道的還以為有野男人夜裡要爬進去跟裡頭的人私會呢。
通傳太監徑直将她引到殿門外,向内通告道:“禀太後,秀女蘇氏到了。”
蘇沫進去時,殿内已經站了一群花花綠綠的女人們。
見又有新人進來,兩側站着的人全部都偏頭過來瞧她。
蘇沫一眼就看到了其中有個熟悉的人,竟然是曾在張閣老家裡同過兩天窗的柳如燕。
那日她無心在朝堂上逗留,自然也不會當場定下位份,隻等着拿着秀女的名額,入宮見了陛下後,再行封賞,後面的事情她就一概不清楚了。
蘇家是焦點,視線幾乎全集中在她一人身上,所以外間也沒有多少傳言出來,說除她之外還有哪家的小女入選,直到現在蘇沫才知曉。
看來她就是武官的那個人選了。
柳如燕此刻側對着她站在一旁,看見是她有些開心,但因為在太後宮中,也不好上前打招呼,隻朝蘇沫露齒一笑,馬上又垂下頭去。
對面還站着一個與她們二人年齡同樣大的閨秀,她有一雙略微上翹的丹鳳眼,給那張秀氣的面容增色不少。而她身上那件碧綠色衣裙的繡工精細,看得出不是尋常官宦家能得的布料子。
碧綠色衣裙此刻也朝蘇沫看來,默不作聲地上下打量着她。
這位也是秀女?三個秀女?
蘇沫心下疑惑。
德海不是說陛下發了話,隻讓選兩人的嗎。
蘇沫按下疑問,先朝正前方坐着的人規矩地行了一禮:“秀女蘇沫見過太後娘娘,娘娘吉祥。”
禮儀她懂,沒正式學過也在宮裡看了這麼多年,依葫蘆畫瓢也能做個樣子出來,之前在蘇文謙面前粗手笨腳那都是裝的。
既然裝粗鄙都躲不過,再裝下去也沒什麼用處了,活脫脫落個不知禮節的把柄在太後手上也不是個事。
蘇沫這般行雲流水的動作剛做完,就聽見了老女人那久違的聲音。
細細的,一如她那雙喜歡眯着看人的細長丹鳳眼,有些尖銳。
“哀家之前聽了你許多事情,當時選你時禮部也是頗有微詞,本先入為主對你有些不滿,沒想今日一見,還算是個周正的孩子。”
蘇沫沒擡頭直視,隻知道太後說話時在上首微微點頭,看不到這女人的面部表情。
等她說完了,蘇沫終于忍不住迅速擡起眼皮瞟了一下。
果真,老女人正眯着眼睛在打量她,很有些意味不明的打量她。
她第一聽感沒錯,太後的話明面上看起來是在誇她,實際卻說的很難聽。
什麼叫頗有微詞,對她有些不滿,但是長得好看,就勉為其難的接受吧。
蘇沫突然想到顔暮之前因為宮婢那件事說太後,“這老女人從小就是這麼惡心我的。”
蘇沫小時候隻覺得這個小皇帝整日死氣沉沉的,紙上也不苟言笑,每次照鏡看他那眉宇間總是飄着一股淡淡的厭世感,還以為是他生來就是這幅怪脾性。但後來皇祖母抱着她,感歎着陛下又回到了幼時的活潑性子,蘇沫才知道其中原委。
聽說顔暮三歲時被身邊的掌事宮女下了黑手,給了一塊他最愛的栗子糕,差點就沒了命,這事情讓小顔暮受了一番大罪,自然記得深刻,自那以後看什麼是一張冷臉,瞧不出他的任何喜好。
後來查到那掌事宮女是太後的人,但太後當時的娘家勢力大,證據又不足以證明是太後指使,先帝也隻是稍加懲戒,連她的後位都沒能撼動半分。
于是皇帝和太後這對名義母子之間有隔閡,便也是宮中老人心照不宣的秘密了。
如果顔暮在這裡,蘇沫現在真的很想拍拍他的肩膀,跟他說一句:“對不起,之前是我不懂你的感受,你真是太不容易了。”
老女人是真的很能知道怎麼做會讓對方難受。
再怎麼不爽,蘇沫也要将蘇文謙交給她的事做了,她拿出妝匣子,雙手托舉起,“小女不知太後娘娘的喜好,思來想去覺着隻有這件飾物能勉力與太後娘娘相配,希望娘娘喜歡。”
馬上就有嬷嬷上來接過蘇沫手中的妝匣,呈到了太後面前。
太後親切地接過妝匣子,隻開了一半,就馬上笑臉盈盈地喊了她一聲:“好孩子,真是有心了。”
一側的碧綠衣裙突然握了下手指,朝着太後晃了晃上身,撒嬌地說道:“姨母,外甥女的禮物你不喜歡嗎。”
外甥女?蘇沫眸中閃過一絲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