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甫文不知何時悄悄走近,身為禁衛軍司副帥,有着對聲音高度的敏感,你手下意識握住劍鞘,餘光瞥見是戚甫文,微蹙的眉頭緩緩拉平。
他轉身,帶着一絲質問的說:“太守偷偷摸摸的,是作何?”
他頗有些不好意思,讪讪道:“看你愣出了神,想吓唬一下你。”
“沒正經。”
戚甫文:“……”
有句話壓在他心頭,他左想右想也拿不出主意,他覺得應該告訴沈淮舟,于是才來尋的他。
他道:“有件事,我想了想,還是要提醒你。”
沈淮舟勾起一邊唇角,笑意不達眼底,淡道:“我到要看看,什麼事能讓太守特意來提醒我。”他環抱雙臂,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那個杜宗衡,他有靠山,這不是你能得罪的。”說到這裡,他也替沈淮舟提前捏了把汗。
面前的少年不屑輕笑:“磨磨唧唧的,你倒是說啊,怎麼個不能得罪法?”
戚甫文抹了把胡子,故作高深的道:“他的靠山是我親家。”
“左相張泉?”
他看向沈淮舟,點點頭,正又欲開口勸,少年打斷道:“别小看我,你且看着吧。”
少年心氣總是高,骨子硬,誰年少不輕狂呢,他當初如沈淮舟一般大時,也是如此,隻是歲月蹉跎,洗滌了自己周身的傲氣罷了。
他緩解氣氛的笑道:“哎呀,飯菜好了,快去吃吧,吃了,好啟程回豐陽了。”
“你怕我繼續待在這裡,會對你不利?”
被說中,戚甫文表情有些僵硬,啜喘的說:“哪裡哪裡,你這不是見怪了嘛。”
蟬鳴鳥叫,日頭正當熱,這樣的天氣,好似他第一次來到景瞿,少年策馬,柳絮紛飛。
沈淮舟将有着證據的賬面帶走。
府外,太守府小厮早已将他的馬兒牽來,沈淮舟轉身作别戚甫文和戚越,一躍上馬,不羁的笑看二人。
“駕——”
戚甫文叉着腰,摸着長須,歎道:“真是和我年輕時有幾分相似啊。”
戚越忍俊不禁,極力克制上揚的嘴角,“爹,你不是說你以前很是膽小嗎?說什麼東家占地,你帶着祖母都不敢吭聲的。”
這下好了,平白得了個白眼,戚甫文搖頭無奈歎氣,“你啊,嘴笨死了,怪不得你們夫妻這一年内,連個孩子影都沒見着。”
戚越這下笑不出來了。
一路上少女們見到街上縱馬的俏兒郎,都不停張望,沈淮舟坐在馬上,卻控制不住的出神,腦海裡總出現一張模糊的臉,和一遍一遍的……
“阿舟,等等我啊。”
幼時的玩伴,一個死去的朋友。
男孩歡快的腳步,傳開長廊,他們已經半個月沒見過面了。前段日子葉枝生辰,他也因為被夫子罰了抄書禁足錯過了,這次不管怎樣,得補償給她。他想不到,沒有人陪她玩的日子,她有多無聊。他帶着桃花酥和梅子汁,提快着步伐。清閣殿下人向他行禮,他也無暇顧及,一心隻想找他的朋友。
他敲響雀娘和葉枝的殿門,依稀聽到裡頭的抽噎聲。
沈淮舟有些不知所措,端小的臉上,眉頭一皺,手上拍門的動作卻沒有停。裡面的人像是緩過神來,起身款款走來,殿門被打開,看到的隻有雀娘一個。
他疑惑的打量着殿内,沒有平日一小團坐着的葉枝。沈淮舟仰頭不解的看向雀娘,雀娘俯身,動作輕柔的撫摸着他的小臉。
他看見她的眼眶通紅,臉上的淚痕仍在。半月不見,雀娘似乎蒼老了幾分。心中極其強烈的預感充斥在腦中,甩也甩不掉,一把抓住雀娘的手,好似極其渴望得到一個回答。
“晉王殿下,以後你不必來了,蓁……蓁蓁,”說到痛處,她又沒止住淚水,忍着哭意,繼續将話說完:“蓁蓁她……病死了。”
瞳孔一陣皺縮,瞪着眼睛看着雀娘。怎麼可能,她才剛剛五歲。
沈淮舟轉身,目光呆滞,心底空落落的,他沒有朋友,葉枝是他唯一的朋友。
她死了?
他不信,這麼多年,他一直不信。雖長大後,事情變得模糊,但想到幼時這位朋友,他還是告訴自己,她一定活得好好的,一定吃遍了全天下的美食,她那麼貪吃。
她最喜歡吃點心了,各種點心就沒有她不愛吃的,一定是今日自己帶的點心不多,她生氣躲着不見吧。
少年又一次感受到了離别,小時候沒覺得生離死别是很難過的事,隻是心裡不太好受,長大卻已經成為自己的逆鱗。
他不準任何人在自己面前提起沈巍和蓁蓁,因年幼不懂錯過了好好的告别。
沈淮舟一直很後悔,原來離别早已成為少年心裡的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