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染在一家街邊服飾店,買了衛衣和牛仔褲。
又找店長買口罩,店長笑着直接送她好幾個。
陸染照了照鏡子,感覺光是口罩還不行,又找老闆買了副誇張的平光大黑框眼鏡戴上。
這下,有安全感多了。
換下來的衣服,被她存放在店裡,說後面來取。
陸染沒有打車,因為上次被羅聖美提醒過。
所以這次,哪怕心裡再急,還是無可奈何地選擇換乘好幾趟公交繞遠路。
到小區門口,火勢早已被撲滅得差不多,隻是還有濃煙沒散。
陸染擠進人群,彎腰正要鑽警戒線,被人拉住手臂。
“陸染,你幹什麼?”
陸染回頭,發現拉她的人,竟然是沈冽。
男人眉眼間的不解和擔憂此刻如此明晰,她頭一次見他情緒這麼強烈。
“我還有東西在裡面!”
對她來說最重要的東西。
“看不出來裡面很危險嗎!”
沈冽吼了她,拎着衣領,将人強勢拽出來。
他把陸染帶到旁邊安靜的地方。
歎了口氣,放平心情道:“我想你應該還記得我,之前我們在醫院見過,我是你哥哥的——”
話沒說完,趁他不注意,陸染又往房子裡跑去。
好在這次,攔住她的是消防員,嚴令禁止她再往裡沖。
沈冽替她道歉,将人帶走。
這次不是路邊,而是帶到旁邊的一家面館,那裡好歹有座位。
陸染坐下,低着頭,隻是流眼淚。
她不理解,到底還要多倒黴老天才會放過她。
早知道,不該把東西還放在那家裡。
沈冽單膝蹲下,耐心哄道:“等警戒線撤了,我陪你進去拿,不要冒險。如果你有事,我沒法跟你哥哥交代。好不好?”
陸染冷靜下來,點點頭。
“對不起,我太沖動了,給你添麻煩了。”
哭腔混着鼻腔,認錯态度也不錯,沈冽算是松口氣。
他去找老闆娘買紙巾,老闆娘八卦兮兮地笑問:“你是陸染的男朋友?”
“不是,我是她哥哥的朋友。”
沈冽淡淡解釋。
“啊?她還有哥哥?”老闆娘道,“你如果認識她哥哥,叫他過來把陸華明賒的賬結了,我看陸染這小女孩可憐,沒舍得問她要,但确實也不是一二十的小錢。”
沈冽問清欠賬數額,二話不說,掃碼還錢。
店裡響起收款到賬提示音。
陸染回頭看,老闆娘正遞給沈冽一包紙巾。
“錢姐,你不要坑他,一包紙巾怎麼敢賣580?”
陸染提高嗓音,替沈冽打抱不平。
老闆娘撇了撇嘴,回她道:“這紙巾可是我白送的!”
看沈冽付錢爽快,老闆娘免費送了他一包自己用的心相印抽紙,比店裡批發來的質感柔軟多了。
沈冽回到女孩身邊,抽出紙巾遞過去。
“你當我傻,580買一包紙?”
他輕谑道。
陸染心想,你們有錢人也不是幹不出這事兒。
隻要印上Logo,錢都當紙撒。
“吃晚飯了嗎,餓不餓?”
沈冽又問。
陸染頭搖得似撥浪鼓。
先不說餓不餓,她是萬萬不敢摘下口罩的,所以一口水也不可能在男人面前喝。
她不動聲色背過身去,把哭掉的假睫毛偷偷摘了,有些紮眼睛。
今天畫的全妝,這一哭,也不知道眼睛成什麼樣了。
等陸染看起來情緒平靜些了,沈冽問她,是什麼重要的東西。
“一張照片。”
如果是别人這麼問,陸染不會說實話,因為别人不會理解,她解釋起來也費勁。
可是,沈冽一定明白,她便說得毫無負擔。
“跟你哥哥的照片?”
陸染點頭,“你怎麼知道?”
“你哥哥跟我講過一點你們的家庭情況,說你跟他關系最好。”
家裡不負責任又濫賭的父親,對女兒異常冷漠的母親,這些,從陸塵那裡,沈冽都有所了解。
又聊了幾句,也在沉默中等待了許久。
沈冽起身,說過去問問情況。
陸染估計今晚是進不去了。
照片,可能也早已成為灰燼。
然而,沈冽回來時,竟帶着一身煙熏味。
同時帶回來的,還有那張照片。
他用紙巾擦幹淨照片上的髒東西,遞給女孩兒。
“是這張吧?我按照你說的位置找到的,不過……”
照片上是合照,但燒了一半,隻剩男生那一半。
他把周圍也都翻了,這似乎是唯一一張。
陸染接過來,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她點頭,杏眸彎着,卻不停掉淚,把照片擦了又擦。
“沒關系,我就是想要我哥。”
失而複得,人生一大幸事。
這時候,始料未及的,突然下起雨來。
“今晚你家住不了,先跟我上車。”
沈冽脫下大衣,罩在陸染頭頂,護着她離開。
陸染被安排在庫裡南後座。
坐好後,摸了摸兜裡的照片,确認還在,輕快地拍了兩下。
車子駛離家門很遠後,如同一抹流星彙入車河。
陸染僵硬的背脊,這才稍稍松緩下來。
她小心翼翼掀眼,不動聲色地,把目光落在開車的男人身上。
極有質感的白襯衣,被雨水打濕半身,完美貼合男人的寬肩闊背,繪出硬朗挺括的肌肉線條。
掌控着方向盤的右臂,袖箍下的衣袖堆挽在手肘處,手臂青筋微現,轉盤打方向遊刃有餘。
經過路口,男人隻用掌心抵住方向盤,微的一揉,車身調轉。
車外畫面在轉,車内卻無半點感覺。
和他總是給人留下的印象一樣,穩得看不見一絲意外。
調頭後,重新抓握住勞斯萊斯方向盤的那隻手,手指白皙,指根修長,指尖平滑幹淨,腕骨精緻卻不瘦弱。
這樣的手,拿手術刀也一定很穩。
陸染忍不住想象,沈冽穿着手術服,戴藍色口罩,手握手術刀,在無影燈下與病魔浴血奮戰的畫面……
也是這雙手,今晚剛捏過她的下巴,握過她的腰。
想到那會兒男人的氣息離自己不過咫尺,一股酥癢的感覺,順着手臂爬至掌心。
陸染一下攥緊了拳。
“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依舊那副沒什麼情緒的冷淡磁性嗓音,在車内響起。
陸染吓了一跳,脫口而出道:“你家?”
“……”
男人沒說話,陸染掐着手指,禮貌補充道:“可以嗎?”
“可以。”
陸染發現,想從男人語氣裡聽出點什麼,可太難了。
“你是我哥哥的朋友,去你家,比去别的地方更有安全感……”
陸染沒想到,自己解釋的時候,對方會抽空透過後視鏡看她。
視線在鏡子裡碰撞的一刹那,她聲音戛然而止,低下頭去。
救命,她到底在胡亂解釋什麼啊……
也許,因為她現在是“陸染”,不是“顧菲菲”吧。
顧菲菲可以沒有理由,撒嬌就行。
陸染不能。
“還有半個小時,你可以先睡會兒。”
跟她相比,沈冽的語氣就若無其事多了。
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