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她抓了抓方向盤,又咽了下口水,才說:“而且,我看見了顧景徊的車,就停在對街,也不知道停了多久了。”
陸染心下一驚,顧景徊也來了?
“你還記得顧景徊嗎?顧晚卿的哥哥。”楊柳又說。
陸染點頭,哪怕她不是顧菲菲,她也永遠都會記得,顧景徊從校長辦公室裡走出來時,斜着掃過來的目光,像在看兩隻地上的螞蟻。
她們這兩隻小螞蟻,在那冷漠蔑視之下,是恨也忘了,怒也忘了,隻剩害怕,兩腿發軟,戰戰兢兢。
對她們兩個普通高中生來說,明明是天大的事,顧景徊出面,幾句話就将各方擺平,不費吹灰之力。
楊柳雖是被霸淩的一方,和她媽隻能被迫接受調解賠償,胳膊擰不過大腿,何況是璨城顧家。
楊柳從此恨透顧家人。
“你别想那顧什麼了,跟我說說沈冽哥哥吧。”
陸染轉移話題,因為明顯感覺楊柳提起顧景徊和顧晚卿,恨得眼都瞪直了。
“我聽說,沈冽哥哥跟他繼父關系不太好,是怎麼回事,你了解嗎?”她問。
聞言,楊柳邊開車邊跟她聊沈冽和袁博古的事。
那時袁博古剛和沈冽母親沈亦薇結婚,沈冽對父母離婚的事本就不滿,也就不喜歡這個繼父,以及繼父帶來的妹妹。
沈冽父母出事後,袁博古把自己關起來,袁藍依舊由沈家照顧。
一個周末,袁藍正值中考前夕,為減輕中考壓力,去參加戶外拉練活動。
誰知過程中心髒病犯,從山崖摔下去,意外去世。
楊柳說:“那時候,聽說冽哥的一個好朋友正在山上寫生,因為天氣不好,晚上也被困在山上,通過冽哥和那些老師描繪的位置,幫忙找到袁藍的屍體,一路背了下來。”
說完,想到什麼,她又道:“那朋友就是你哥哥陸塵吧!我聽老師說過,那男生姓陸來着,他每回提起來還挺感激的。”
陸染驚訝半晌,張着的嘴才合上。
所以,這是沈冽願意幫她哥照顧她的理由,也是沈冽不想和她一起瞞騙她哥的理由?
沈冽不想對不起這個好兄弟,卻又拿她沒辦法。
她把沈冽架在一個兩頭為難的位置,可她自己又何嘗不是處處感到為難。
若能重來,陸染真希望這一切都沒有發生,沒有把沈冽卷進這些破事裡。
沈冽不必為她着急,為她擔憂,為她糾結。
楊柳又繼續道:“後來,老師找到女兒袁藍的日記本,裡面記錄着整件事的始末,原來是冽哥勸她去參加的戶外活動,她不想讓哥哥失望,雖然知道自己的情況,依舊去了。還說,希望以後哥哥能不再讨厭自己,能陪自己寫作業,陪自己玩兒。”
袁博古看了日記,便覺得沈冽是故意的,因為讨厭妹妹,所以才唆使她去參加活動,也因此恨上沈冽,在葬禮上大罵他就是殺人兇手。
沈家因此斷絕和袁博古來往,沒人敢在沈老夫人面前再提這個名字。
“其實,我覺得老師心裡是清楚的,冽哥不知道袁藍有心髒病,沒有人告訴過他,這事兒,怪不到冽哥頭上。但老師依然生氣,這是他心裡幾乎無法跨過的一坎。”楊柳說。
又繼續道:“冽哥一開始經常上門來挨罵,後來人在國外便不怎麼來了。回國後,第一次再來就是幫人要簽名,那天也被罵了,但老師看他在門口站了一夜,罵完還是給他簽了名。聽說,他送簽名的對象,就是他現在的太太。冽哥這人,還挺浪漫。”
陸染傻掉,眼淚簌簌地流。
原來,簽名是這麼來的?她那時當真以為他花錢買來的。
那時,他們才見一面啊,才相處一下午而已,為了一個生日禮物,他何以做到這個地步?
和楊柳分開後,陸染回家換了一套淺粉色CHANEL套裝,配白色絲襪和粉色瑪麗珍鞋,化了妝,卷了頭發,一側别着珍珠邊夾,重新回到禅射館。
在門口,她被從車裡出來的顧景徊叫住。
“菲菲!”顧景徊走過來,“這麼巧,在這兒遇見你?”
陸染也裝出驚訝模樣,說:“沈冽和他朋友在這兒,我過來找他,景徊哥你怎麼也在這兒?”
“這家老闆是我朋友,最近從威海帶回一些特産,來給他送一點。”顧景徊說。
他身後,司機和一個男助理拎着大包小包,蔣珊也乖巧站在一旁。
“你也去威海了?”陸染詫異道。
顧景徊說:“去了,那邊雪景确實不錯,你詩文姐還真會找地方,以後有機會,你和沈冽也可以去玩玩兒。”
又說:“走吧,我們進去。”
陸染心道,看來還是給詩文姐惹麻煩了。
店老闆在前台和店員說話,看見顧景徊招了下手。
陸染繼續往裡去,顧景徊則走向店老闆。
店老闆是顧景徊高中同學,穿着一襲簡單幹淨的圓領白毛衣黑褲子,胸前戴一條二眼天珠,是個長身玉立的戴金絲眼鏡的斯文男人。
“理深,給你帶了點威海特産,放哪兒?”
顧景徊走過去,往高腳凳上一坐,長腿撐地。
周理深讓店員把人和東西先帶去庫房。
顧景徊剛要說話,斜眸,敲了敲台面,把那看他看呆了的女店員的魂兒震了回來,笑說:“看夠了嗎?沒聽你老闆叫你帶人去庫房?去完回來還能接着看,我又不跑,别讓我的人幹等着了。”
女店員被撩的臉紅,不好意思地笑笑,這才招呼蔣珊他們跟她走。
顧景徊喝一口周理深給倒的茶,說:“還是小姑娘可愛,會臉紅會害羞,不像那女人,清心寡欲,半點不為所動,活的跟個在世觀音一樣。”
周理深往裡給了個眼神,“我看你還是小點聲的好。”
“老子會怕她?”說是這麼說,聲音壓低了不是一星半點。
周理深道:“你也夠能忍,早就到了,這會兒才進來。”
顧景徊道:“踩着飯點來,才不至于被人罵沒事找事。”
他看向一旁燃燒的線香,“這味道……”
“鼻子夠靈,上回去詩文家,覺得好聞,問她要了些。”
周理深說,說完果不其然遭到眼神射殺,從小就是醋壇子加占有欲爆棚的某男人登時皺眉質問:“你去她家幹什麼?”
“詩文給我介紹女朋友,叫我過去吃飯。”周理深解釋,“我還能幹什麼,你的人我敢動心思?”
顧景徊這才笑了下,“我就是問問而已,怎麼樣,看上了嗎,裴裴的朋友,我大概能猜到是誰,那女孩兒條件不錯。”
周理深搖頭。
顧景徊繼續笑:“我的周教授,你都三十了,一個女的沒談過,不會是喜歡男的吧?下次要不要給你介紹個男朋友?”
周理深笑笑,不搭這茬,隻淡淡道,“快去找你家裴裴吧,這會兒兩個人恐怕連自駕路線都計劃完了。”
提到該死的自駕,顧景徊臉色蓦地沉下來,須臾,又潇灑笑道:“去呗,我還能把她關起來?”
閑聊間,線香燃完,周理深換上一根新的,說:“你倒是想把人關起來,奈何找不到質量那麼好的籠子。”
“錯。”顧景徊摸出打火機,替他點燃線香,白霧缭繞上升,他則繼續把玩手裡打火機,“有位大師給我算了一卦,說她是我未來老婆,我又何必着急,等着就行,強扭的瓜畢竟不甜,我要的是她心甘情願。”
周理深失笑:“顧老闆也開始迷信算命了。”
顧景徊說:“信,也不會少塊肉,不信,既然是好話,我又有什麼理由不信?”
周理深點一點頭,道:“那顧總就坐着靜等天上掉老婆吧,我給你安排個雅座。”
這時蔣珊他們回來了,顧景徊看眼時間,轉身往裡走,笑道:“幹等多無聊,還是使點小手段,增加點樂趣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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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染走到裡面時,隻見陸塵和裴詩文又在下棋,席堯在一旁觀戰。
這三人跟她打招呼,席堯覺得她來回出現這事兒挺有意思,要笑不笑的,被她瞪了眼。
不見沈冽,她便換上“顧菲菲”那副甜軟腔調問:“沈冽呢?”
沒等這兩人開口,沈冽在陸染身後出現,從書法室走出來,兩手插兜,懶洋洋地說:“你老公在這兒呢,等你半天,原來去換了一身我喜歡的打扮。”
他邁步一直走到陸染身邊,擡手将人摟進懷裡,意味深長道:“有心了,我的沈太太。”
陸染可沒忘自己現在主要任務是哄這男人開心,摟腰抱住沈冽,墊腳在對方唇邊落下香吻,笑道:“老公喜歡就好。”
沈冽拍了拍她後腰,說:“悠着點撒狗糧,這兒除了我們全是單身狗,容易被打。”
“不怕,你會護着我。”陸染在他懷裡撒嬌。
沈冽笑笑沒說話,低頭抱住她時,才在耳邊用隻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你哪兒來的自信,覺得我會護着一個騙子?”
說完,他放開陸染,說:“奇怪,我沒有給你發地址,你是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陸染剛被上句話擊得一僵,這會兒又是一愣。
沈冽眼裡不是戲谑和捉弄,而是認真的在逼她說實話。
陸塵奇怪道:“啊?沈冽你沒告訴你太太地址嗎?”
沈冽說:“我隻告訴她跟朋友在外面,問她來不來,倒忘了發地址,後來想起來時,她人已經到了。”
“我……”都在等着她解釋,陸染揪着裙擺,心跳很快。
眼神亂掃一圈,終于在看到席堯時冷靜下來。
席堯用堅定目光回應她,她接收到那眼裡的信息,說:“那會兒正和席堯聊天,他告訴我的。”
沈冽點一點頭,又道:“我剛剛也在和陸染聊天,她原本有事離開了,才又跟我說,去找完編輯發現沒什麼事,吃飯的時候還會回來,看來,你跟她今天終于能見上面了。”
“……”陸染臉色一白。
什麼鬼,沈冽這是鐵了心要玩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