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房間裡怎麼這樣髒。”
“二少爺,外面下雨呢,您進房間時注意一點,不然打掃起來可麻煩了。”
負責伺候隋明朗日常起居的丫鬟玉溪,回來時看見房間裡的情形,臉上很是不高興地說道。
“知道了。”
“勞煩你收拾一下,我去看書了。”
隋明朗捧着書坐到廊下,繼續認真地閱讀。
秋去又春來,一年年過去。
十一歲的隋明朗,盡管臉上仍然稚氣未脫,身高卻已往上竄了一大截,眉眼間更是增添了幾分俊秀。可以預見的是,要不了幾年,他必定會長成一個極具風采、光耀京城的美少年。
坐在他對面的是位面色蒼白的婦人。
她看起來不到三十,身材纖細。這種纖細不同于隋明朗給人以俊美漂亮之感的清瘦,而是一種身在病中的消瘦。
“我去看書了。”
陪母親用完早膳,隋明朗起身說道。
“去吧。”
隋母叮囑道:“讀書是很重要,可是身體更加要緊,你要注意些,别累着自己。”
隋明朗笑笑:“放心吧,娘,我有分寸的。”
聽見這個稱呼,隋母的眉眼中湧出幾分憂慮:“你在我面前不注意這些,在外人面前也會忘記。你好不容易因為努力讀書,在你父親那裡得了幾分好,若是被夫人知道你在私底下這麼稱呼我,她一定會拿着這個把柄責罰你,向你父親告狀。”
隋明朗垂下眼睛。
“知道了……姨娘。”
隋母這才點了點頭:“去吧。”
隋明朗捧着書,坐在院中的涼亭裡認真地閱讀。
在這裡待了不過半個時辰,便有不速之客降臨——人高馬大的隋明軒怒氣沖沖地從遠處而來。
“隋明朗!”
“兄長找我有什麼事?”
隋明朗暫時将書扣放在石桌上。
隋明軒質問道:“我昨天出去撈魚那事兒是不是你跟父親說的?害得我被父親罰跪了整整一個時辰!”
隋明朗笑道:“兄長真是冤枉我了,我并不知道兄長未按時上課是因為出去撈魚。再說,我同父親告狀有何好處?”
“有何好處?”
隋明軒嗤笑道:“你巴不得看我被父親責罰,還需要好處?說到底,你就跟你娘一樣,都是我們隋府的恥辱。你以為你多讀幾本書就有用了?我告訴你,你再怎麼讨好父親,有那麼低賤的母親在——”
隋明朗的笑容漸漸變得僵硬。
他不軟不硬地頂回去:“我的母親就是你的母親,這是父親大人的教誨。兄長确定要這樣說嗎?”
隋明軒哼了一聲:“就算你這麼說,也改變不了我娘是姜府嫡女,你的生母卻隻是一個丫鬟的事實。”
隋明朗問:“兄長當真想知道,是誰向父親大人透露的消息嗎?”
隋明軒眯眯眼:“不就是你?”
隋明朗笑笑:“我雖清楚兄長沒有上課,但我平日裡一直待在西廂房,如何能知曉兄長去撈魚?這種事情,自然隻有最關注兄長日常起居的人才清楚。何況,我聽說春環一直希望能得到夫人的認可,成為兄長的房中人呢。”
“春環?”
“對,那天她還問過我!”
“沒錯!是她!”
隋明軒來得匆匆,去得更匆匆,來去之時都帶着一臉怒火,而這次則是要去找隋府當家主母的心腹丫鬟的麻煩。
“真傻。”
隋明朗搖了搖頭,繼續看起書。
午膳時分,隋明朗便從下人們那裡聽來消息:大公子今日不知怎地,竟因為一點小事将院中的一等丫鬟春環發配到外院去做粗使丫頭。
隋明朗将這事兒當成笑話講給自己的母親聽。
隋母聽完卻是憂心忡忡:“春環本是夫人房裡得力的人,特意撥去照顧大公子。出了這樣的事,又事關大公子,夫人一定會細細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明朗,你莽撞了。”
隋明朗沉默了一下,道:“可他實在欺人太甚,況且我隻不過說了一句實話。”
隋母心中默默歎一口氣。
縱然是對方欺人在先,身份的差别擺在那裡,說一句實話,也會招來憎惡與麻煩。
心裡這樣想,她什麼都沒有說,隻是道:“都是我出身不好,又不得你父親歡心,才連累了你。”
“您說什麼呢。”
隋明朗起身,蹲在母親身邊:“是您給了兒子生命。何況兒子生在隋府,比之尋常百姓已勝了許多——”
“二公子,夫人喚你去祠堂。”
隋府當家主母貼身嬷嬷的到來,打斷了母子倆的對話。
“祠堂?”
隋母咳嗽了幾聲:“怎麼就要去祠堂了?将春環發配到外院是大公子自己的主意。”
“二姨娘。”
嬷嬷臉色不善道:“你這是在質疑夫人的決定嗎?”
此話一出,隋母的臉上浮現恐懼之色,像是記起了什麼可怕的回憶,但,想到自己的兒子,她張口道:“夫人的決定,妾身自然不敢質疑,隻是——”
她一面說着,年長的嬷嬷一面靠近,似乎準備有所動作。
隋明朗上前一步,擋在母親的身前:“嬷嬷,我終究是父親的兒子,大夫人既然隻要我去祠堂,你又何必要為難我姨娘,與我過不去?”
嬷嬷想了一下,後退半步:“奴婢可不敢為難二公子。二公子,請吧。”
隋府祠堂。
“明朗,我罰你,你可知錯?”
隋府的當家主母姜惠英坐在椅子上,居高臨下地望着跪在地上的少年。
隋明朗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垂眸道:“母親想要管教兒子乃天經地義之事,兒子不敢有異議。隻是,母親所說的錯,兒子的确不知,還請母親示下。”
小小年紀,牙尖嘴利,難怪能讨得老爺的喜歡。
那個賤婢到底是走了什麼狗屎運,隻一次就生出了兒子,還是這樣一個兒子。
念此,姜惠英愈發感到憤懑。
是的,隋明朗表現得越聰明,越挑不出錯,她便越生氣,越想找他的麻煩。
她冷哼一聲:“嘴上說得好聽,犯的錯卻不肯承認,看來是故意而為了。來人,上家法。”
隋明朗看着家丁拿來木棍。
他閉上了眼。
打吧,要怪就怪自己沒能忍住。
好在嫡母不至于因為這種事就真把自己怎麼樣,無非挨頓闆子,趴在床上也能看書,不會耽誤事。
“慢着——”
隋文山匆匆從外面趕來,看着祠堂裡的情景皺起眉:“夫人,發生了什麼事?怎麼就要動家法了?”
“老爺,這事兒我原是不想禀報你的,免得叫你聽了難過。如今,既然老爺知道了,我便說一說。”
姜惠英将自己從娘家帶過來的丫頭春環被發配到外院一事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
末了,姜惠英總結道:“他小小年紀便知道挑撥明軒和春環的關系,可見性子有多頑劣。若不嚴加管教,日後鬧得家宅不甯事小,捅出更大的簍子事大。”
隋文山望向自己的小兒子:“明朗,對于你母親所說之事,你可有什麼要說的?”
隋明朗垂着頭,面露猶豫。
自己若真在父親前面據理力争一番,隻怕自己和母親今後的日子會更加不好過。
于是,他擡起頭,看着自己的父親道:“兒子知錯,但憑母親責罰。”
隋文山眼中蘊含一抹深色,片刻後才道:“那便罰十棍吧!夫人覺得如何?”
姜惠英不悅地擰眉,十棍實在太少,不過,想到此事若細究下去,自己未必多占理,何況施罰的家丁也是她從姜家帶來的人,十棍足以叫隋明朗十天半個月下不了床,便道:“老爺是一家之主,一切自然由您說了算。”
“開始吧!”
兩名家丁将隋明朗架到一張長長的木椅前,令隋明朗趴于其上,另一名家丁則手握木棍走來。
木棍就要落在隋明朗的屁股上,有下人神色慌亂地跑進祠堂,打斷了這場家庭教育。
“老爺,夫人,宮中有天使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