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麼?”
方邵元眼中閃過一抹疑惑之色。
這隋明朗年紀小不說,眼神也懵懵懂懂的,看起來實在不像是個擅于說謊的。
但,母親從麗妃娘娘那裡得到消息:此次入宮的六名伴讀中,五名是聖上從丞相草拟的名單中挑出來的,一名是太子殿下親自指定的。
當時聖上看着名冊挑人的時候,麗妃娘娘就在旁邊,此事不會有假。
以隋明朗的家世,根本入不了丞相草拟的名單,所以被太子殿下親自挑選的伴讀一定就是他。
隻是,太子殿下挑人總該是有某種緣由的,若說殿下挑的是一名從未見過的人,他又感到難以相信。
不過,聽聞太子殿下性情古怪,或許也不無可能?
甯為遠朝高處抱拳,神色恭敬道:“聖上向來體恤臣民,想必就是這個原因了。”
話音剛落,外面便傳來咯咯的笑聲:“你們都聚在這兒,好熱鬧啊。”
隋明朗聞聲望去,隻見一位身着月白色衣衫的少年走了進來。他衣飾華貴,腰間挂着數枚價值不菲的玉佩,走起路來昂首挺胸,一副驕傲不羁的模樣。
“怎麼我來了,你們就都不說話了?難道是對我有什麼成見?”
少年不太高興地問道。
方邵元瞧着他的腰間,笑道:“弘毅,聽說你母親得了一塊上好的和田玉,又去靈雲寺請高僧開了光,不知可否讓我們開開眼界?”
因為姨母在宮中當妃子,方邵元數次出入皇宮,和安弘毅勉強算是認識。
“是啊,母親将它給了我。”
安弘毅嘴角一揚,将腰間那枚最為晶瑩剔透的羊脂玉往上舉了舉,讓在場衆人看個清楚:“我可不是小氣的人,你們想看,便給你們瞧上一番吧!縱是聖上賞給娘娘們的玉,也罕有能比得上我這塊羊脂玉呢。”
方邵元笑道:“郡主娘娘是在太後的慈甯宮養大的,自然深受聖寵。”
安弘毅揚了揚下巴:“我母親可不隻是在慈甯宮長大的,而且是和聖上一起長大的。”
很快,他環視一周,最後将視線落到了在場唯一一位生面孔身上,問道:“你就是太子哥哥最後一名伴讀麼?”
“是。”
隋明朗抱拳道:“見過安公子。”
安弘毅嗤了一聲,看着隋明朗所穿之衣搖了搖頭,問:“看着不怎麼樣嘛!你父親是做什麼的?”
隋明朗微垂着頭,謙卑道:“家父隻是一個六品官。比起郡主娘娘與國公爺,自是螢火之光比皓月,難及萬一。”
“六品官?”
安弘毅誇張地揚了揚眉毛:“你在家讀過書嗎?怎麼什麼人都能給太子哥哥當伴讀了?”
隋明朗道:“想是聖上體恤臣民,故而予我這樣的人一個窺見天顔的機會。”
安弘毅撇了撇嘴:“倒挺會說話。不過若是隻有嘴皮子,那可是不行的!記得這幾日好好看書,免得上課時聽不懂先生在講什麼,可就辜負聖上的一片美意了。”
隋明朗拱手:“謝安公子提醒。明朗自知才疏學淺,自當用心讀書,以報聖上憫恤之情。”
安弘毅哼了一聲。
他先前便聽說此次的伴讀名單裡有位六品官的兒子,六品小官之子,這樣的低賤之人,讀過書,學過皇家禮儀麼?和這樣的人一起讀書,簡直是跌份兒。不,讓這樣的人進來,都是髒了東宮的地盤。
他本是存着心挑對方的刺,不想這個六品小官之子大約是低眉順眼慣了,一時倒叫他挑不出什麼毛病。
想了想,安弘毅道:“你既然知道自己才疏學淺,不如禀報太子哥哥,就說勝任不了伴讀這一身份,自請離宮去,免得最後什麼學不會不說,反而壞了先生的名聲。”
隋明朗一時愣怔。
這應當是在開玩笑吧?
安弘毅卻道:“沒聽清我說的話嗎?愣着幹什麼?還不快去!”
一旁,甯為遠忍不住道:“安公子,隋明朗入宮伴讀乃是聖上之命,他一個臣子,如何敢抗旨?”
安弘毅冷着臉斜他:“你是什麼身份?也配教我做事?”
甯為遠張了張口,沒敢再說話。
“走啊。”
見隋明朗不動,尊貴慣了的安弘毅立刻發作起來。入東宮當伴讀,每人最多隻能帶一名貼身小厮,眼下安弘毅的小厮正在房間裡替他收拾東西,他便親自上前,抓住隋明朗的衣服:“走!我帶你去!”
方邵元與甯為遠見狀面面相觑。
清平郡主之子真是比傳聞中還要跋扈,在東宮中都敢如此行為。他們即使想阻止,有這顆心,也沒這個膽子。
隋明朗還在思索眼下該怎麼辦,這時,外面傳來一聲低喝——
“住手。”
衆人聞聲看去,幾名太監走了進來。為首之人身姿挺拔,面色嚴肅。
隋明朗松了口氣,同時在心中思忖:東宮之中,就連太監也是這樣有氣勢的嗎?不,同樣是個領頭的,此人和帶自己入宮的那位太監是完全不同的感覺。
領頭太監一揮手,身後兩名小太監立即上前,一左一右将安弘毅拉開,将他控制起來。
安弘毅怒道:“你們在幹什麼?竟敢這麼對我!待我告訴母親和太子哥哥,非扒了你們的皮不可!”
領頭太監低了低頭:“安小公子,奴才當然認得您。隻是,太子殿下有命,若有人敢在東宮之中不守規矩,仗勢欺人,無論是誰,皆嚴懲不貸——去,把安小公子拉到廊下,杖責十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