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明朗笑了一下:“我不信。”
他才不可能那麼頹廢。
甯為遠一邊飲着一邊感慨道:“桃花酒真是不錯,為什麼酒宴上從來不喝桃花酒呢?”
方邵元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
李承奇小聲道:“聽說是因為當年聖德帝喝了桃花酒全身起疹子,自那以後,咱們大衍朝就隻有私底下才喝這種酒了。”
“原來是這麼回事。”
方邵元笑道:“李兄真是博學多聞。”
李承奇忙道:“沒有沒有,我也是之前聽父親提過一次。”
這頓午膳吃得格外久。
上午的那些不愉快,随着幾盞桃花酒,幾碟小菜入肚,漸漸被伴讀們遺忘于腦後。
午膳後,隋明朗小睡了一會兒,開始溫習上午的功課。
于他而言,一整個下午的時間,足以将先生講授的知識牢牢印在腦海中。
不過,到了晚上,隋明朗失眠了。
今天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
先是尚老先生的誇獎,再是安弘毅誣陷不成反被逐出宮,最後自己和其他伴讀一起喝酒,關系随之變得親近。
若說這幾件事令隋明朗有八分愉悅,那麼想到另外一件事,他便感到十分擔憂了——安弘毅被太監拖出去時,瞪向自己的眼神充滿了憤恨。
這樣的一個人,被逐出宮去以後,一定不會就此罷休的吧?他會選擇對宮外的隋府出手嗎?
眼下安弘毅剛受了罰,應當會安靜一段時日,可之後呢?
皇城天子腳下,清平郡主和安國公會為了給他們的兒子出氣,就無緣無故對一個朝廷命官及其家人出手嗎?
不知道。
萬一呢?
即使他們擁有理智,不會這麼做,身為郡主之子,安弘毅本人有沒有能力令隋府遭難?
也不知道。
隋明朗越想越揪心。
事已至此,自己能做什麼補救呢?
請方邵元他們幫幫忙?
一則,他們的家世比起安弘毅來說也差了許多。二則,和自己交好是一回事,敢與郡主娘娘作對絕對是另一回事。三則,即使他們願意,他們的父母恐怕也不可能同意。
去乞求太子殿下照拂?
他們是高高在上的郡主與國公爺,自己無端地去懷疑,還因為這種懷疑懇求太子殿下庇護,任誰聽了都會感到荒唐吧!
殿下給了自己入宮伴讀的機會,早就還清了那日的情分,憑什麼再幫自己呢?
越想越睡不着,隋明朗幹脆穿衣起床,出去走走,思索有沒有什麼應對之策。
門口侍候的太監已經倚着牆柱睡着了,隋明朗放輕腳步,往外走去。
前方不時能看到巡查的宮人。
郭公公說過,皇宮入夜以後是不能随便走動的,被發現了會受到嚴格的審查。不過,聖上考慮到伴讀們年紀尚小,又剛離家,特允伴讀們不必遵守這一規矩,隻要不走出東宮,不進入太子居住的南苑即可。
當然,夜裡獨自出來散步,被人看見難免會有議論。因此,隋明朗朝着花園方向走去。
今夜月光很亮,花園中沒有燈籠,也能看得清腳下的路。
走着走着,也不知是走到哪裡了,他聽見空氣中傳來清脆的飒飒之聲。
這是……揮劍的聲音嗎?
這大晚上的,居然有人在練劍?而且是在花園裡練劍?
“誰在那兒?”
一聲冷冽的質問,隋明朗還沒反應過來,長劍已經抵至他的眉間。
隋明朗瞪大眼睛,連呼吸都屏住了。
“是你。”
顧溫語氣不善地收了劍:“夜裡不好好待在房間裡睡覺,跑到這裡做什麼?”
隋明朗忙道:“回殿下,臣有些睡不着,便出來走走。”
說罷,他大着膽子,悄悄瞧前方那個高了自己一頭的身影望了眼。
對方神色疏離,如同那夜空中的孤月,皎潔而不可親近,就連目光之中,亦有霜雪之意。
隋明朗連忙又垂下了頭。
顧溫望着面前之人,略微感到疑惑:“我以為,今日你當心情愉悅。”
隋明朗愣了愣。
是啊,在别人眼中,自己今天得了先生的誇獎,針鋒相對的人也被趕出了東宮,确實有歡喜的理由。
然而……
顧溫又道:“有何心事?說說看。”
隋明朗剛想搖頭,便聽到耳邊傳來這樣的聲音——
“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
“若有隐瞞,便是欺君。”
隋明朗登時想起白日裡發生的事情——犯下欺君之罪可是很恐怖的。
遲疑片刻,他一五一十地将内心的擔憂都說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