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說的解決之法該不會就是散魂吧。”蘅念問道。
“就是散魂。”
時樾的眼瞳格外平靜。
當時聽聞他身中此毒,幾乎所有神族醫侍都道回天乏術,唯獨年僅兩千歲的輕潇站出來說他能救。
那時的輕潇不過就是駐守神界邊境的一個小族中出生的孩子,由于在醫道上天賦極為出衆,出生不到五百年便被慈生殿選中,千年來潛心鑽研醫道,當時的師長及同門都道此子未來的造詣必定空前絕後。
時樾尤記得當時那孩子還不叫輕潇,他那時叫無歸,時樾第一眼見他,便覺這少年眼神澄澈,有着生于西天菩提樹下最幹淨的靈魂,在一衆長者都無計可施的情況下,他也不知自己為何會莫名相信這個尚還稚嫩的少年。
蘅念盯着他清亮的眼眸,一時出了神。
“阿念,你還記得輕潇嗎?”時樾突然問。
“當然記得,他是你弟弟對嗎?”
時樾像是很認同這句話,嘴角揚起一個輕微的弧度。
事實上,據蘅念所知,主神是不會有親人的,他們甚至連父母都沒有,又哪裡來的兄弟呢。
“當年就是他救的我,那時他叫無歸,我還記得在那個寂靜無聲的寝殿内,我都已經準備好要交代後事了,一道溫潤的聲音突然想起,我越過前排垂頭喪氣的老者們,看見了門外靜立着的少年,他神色堅定的告訴我,你不會死。”
時樾垂首望向她,繼續道:“無歸隻是靜靜地走到我床邊,他讓所有人都退了出去,然後隻問了我一句,尊主可信得過我。”
蘅念直起身,還在昏迷中的蘇景辭突然掙紮着鬧騰得厲害,她随手一指,一道靈光閃過,房内又恢複了安靜。
“你繼續說。”
時樾:“當時他與我說完散魂的過程後,我覺得這個法子荒唐至極,至少我沒聽過有誰的魂魄回歸元界後還能再出來的。”
元界用人族的話來說就是陵墓,隻進不出的,他有膽子想出這種辦法治病,蘅念倒是覺得他勇氣可嘉。
她認為無歸定是個膽大心細,沉穩睿智且天賦極高的醫侍,隻是這和她先前對輕潇的印象十分不符。
“他想讓你魂歸元界是不是因為元界内有抑制毒發的東西存在?”
“确實如此,元界中心有一種名叫流銀的東西散在四周,那東西隻要吸食一口,便能将神魂洗淨,而紅衣白雪又恰好是侵蝕神魂的毒,因此他才想出此法醫治。”
蘅念聽後又仔細想了想,還是覺得此法過于輕率了,畢竟那種叫流銀的東西隻是能淨魂,他也不知吸一回時效是多久,更不知它能否對抗紅衣白雪那種烈性魂毒,稍有差池,便是性命之危,蘅念有些不明白他相信無歸的理由是什麼。
“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會冒這個險?”時樾問道。
他們是真的心有靈犀。
蘅念摸着下颌,雙眼微眯,而後悄悄瞥了他一眼,抿嘴道:“我覺得比起賭那渺茫的一線生機,你更希望用餘下的時間為神族的将來做打算,以便在新的蒼穹主神誕生前,衆神能夠各司其職,守護蒼生。”
兩人會心一笑,蘅念确實猜中了他最初的心思。
“我一開始也不願嘗試他所謂的散魂之法,但他卻說此法他已親自試過,雖說兇險,但他可助我一臂之力。”
蘅念聞言,不知為何,無端端有種這少年兇多吉少的感覺。
“我可不曾聽過元界有放神魂離開的先例,他說的這個一臂之力,不會是什麼以命換命之法吧。”
“你又說對了,進入元界後,神魂便會永遠封在其中,但隻要在你出來的那一刻,有人同時進入,便可趁着這個間隙逃過元界的阻攔。”
蘅念握着他的手猛然收緊,她大概猜到兩人幹了什麼,隻是……
“你們這麼做可是在欺騙界靈,替魂之人會受到無止盡的折磨,那個無歸他——。”
蘅念沒有繼續說下去,但他的下場可想而知。
“我不知道他最終如何,或許像你說的,他的劫難永無止盡。”
蘅念心中有些複雜,“那個叫無歸的少年與你素不相識,為何能做到這個地步?”
時樾道:“我原先也不懂,後來他留了一封信,大緻是說聽陶然提起過我。”
“陶然?”
時樾”嗯“了一聲,“陶然壽命将盡的那幾年裡一直住在慈生殿,是無歸負責照顧她的。”
當年他在邊境遭妖獸襲擊時,是陶然救了他,如今陶然生命垂危,也是他幫陶然續命,或許這便是因果輪回吧。
少年聽陶然說了很多關于人間界,關于時樾的故事,也理解了陶然的選擇,認可了時樾的能力,因此在聽聞其身中紅衣白雪之毒後,毫不猶豫的選擇用自己的命去換神族未來數十萬載的安甯。
“他信中最後一句說他此生活的并不自在,那具肉身跟着他受累了,想讓我給他的身體尋一個新的主人,就當是替他活着了。”
蘅念突然明白了為何輕潇性子如此跳脫,這分明就是時樾刻意将其養成這般潇灑自在的樣子,大約也是想讓無歸潇灑自在些吧。
“那無歸體内的神魂?”
“是陶然的孩子。”
蘅念驚訝出聲,時樾見她不明所以,又解釋道:“陶然壽數将盡,無法孕育到完整的神胎誕生,我隻能用神力将孩子的神魂移出體外,原本想找一副合适的肉身卻一直等不到,未曾想最後竟用了無歸的。”
蘅念聽後有些感傷,又歎天命輪回真是個奇妙的東西。
“陶然上神既然這麼信得過他,同他講了很多東西,估計也會提到有關守護人間界的方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