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人間千個盛夏代表着要經曆數不清的雷雨天。
讓位代表着還沒開始享受神生就要變成宇宙的塵埃。
他開始認真思考這份工作。
既然作為神她不信不理,那他也不強求,變成人總行了吧。
新單位和顧清安都在乂市。
李雅在什麼情況下會選擇離開現在的小作坊并且回到乂市。
小作坊關門。
會砸無辜人員的飯碗,萬一因為吃不上飯扯出人命,方法存在風險。
她自願走或者被迫走呢……
次日九點,于仁換了一個“中年大叔”的形象來到齊家街35号—李雅工作的地方。
好在藍底白字的門牌号挂在牆上,要不然于仁都找不到,一路走過來一間小作坊連着一間小作坊,雖然經營的項目不同,卻同樣是斑駁的水泥牆,同樣的塑鋼門,同樣的沒有挂招牌。
隻有一家鴨脖店可以完全憑味道找到。
看到門上貼着一張泛黃的紙,‘招聘縫紉師傅。’于仁才忽然想好怎樣接近李雅。
他推門而入,空氣中是布料的味道。屋裡的人擡頭看他,扭頭看他,每個人臉上都帶着意外的表情。棚頂吊着的風扇呼呼轉動,時間仿佛靜止一般。
于仁首先注意的不是李雅而是坐在李雅旁邊的孫淑琴。不知道她也在這裡工作。
這使他想起昨天的情形。
孫淑琴将他扶進屋放倒在沙發上,脫掉鞋子,拿來枕頭和被子,将他整個人捂得嚴嚴實實,又問他名字,他隻說姓于。然後,孫淑琴去廚房開始煮姜茶。他每一次因為雷聲發出呻吟時,孫淑琴都會從廚房跑過來摸摸頭摸摸臉又拍拍肩頭,嘴裡“沒事的沒事的。”安慰着。喝姜茶時一勺一勺的喂給他,他說不喜歡喝,她會說‘這是驅寒的,喝完身體才會暖和呀。’接着又是一勺一勺的灌。完全把他當成小孩子一樣對待。隻是這關心或者說眼神裡流露出的愛意更像是外面黑雲密布下的大雨一樣突然急切又詭異。于仁怕雨也開始有點怕她。
當時但凡有一點勁,于仁都會立刻沖出那間房子。
直到大雨停下,他一直承受着雙重的煎熬。
現在看到孫淑琴那雙愛意褪去,憂郁幽深的眼睛,于仁還是會不自覺的想要逃跑。
那日神力全失,稍後看一看她到底怎麼回事。
孫淑琴覺察到于仁的目光,停下機器,開口問他是否有事。
于仁加粗聲線,“我看門口招聘。”
孫淑琴指指張總的辦公室,告訴他去那屋後繼續工作。
其他人也繼續工作,沒有言語的交流,也沒有眼神的交流,仿佛關于他突然到來的謎團瞬間全部解開一樣。
于仁敲敲磨砂玻璃門,伏在桌面上的黑影彈起頭,半響聽到一聲進來,聲音沙啞慵懶。
于仁推門而入,張總紅着額頭,神情恍惚減弱了意外帶來的驚訝表情。
眼前的中年人濃密的黑發打理的一絲不苟,面容幹淨英俊,白襯衫西褲隐隐現出勻稱有型的身材,手腕上戴着一塊看起來價值不菲的手表,和張海往來生意的老闆都沒有看起來這麼體面的,不自覺的用客氣的口吻問他有什麼事。
于仁告訴他看到門口的招聘。
這個答案令張總頗感詫異,立刻提高警覺說現在不招人了。
“可你門口明明貼着。”于仁單手指向門外的方向。
張總一副才想起來的樣子,“哦~是我們忘記揭掉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從黑色的皮質老闆椅上起身,磋磨雙手,看似抱歉實則打算送客。
“可我看那紙泛黃發脆,若不是特意粘牢,恐怕早就被風吹跑了。”
張總的謊言被揭穿,一時語塞。
“況且你那裡還閑着一個工位。”
說到閑着的工位倒是提醒了張總,他借口作坊裡都是女員工。
“那你就該寫上招聘女縫紉師傅。”
“是是是,下次我一定注意。”張總笑逐顔開,終于可以送客了,“我現在就去把紙撕掉。”說着做出往外走的樣子。
于仁笑笑:現實中的人類遠比網絡中的人類狡猾的更生動,網絡上無論人類扮演什麼角色,背後的本質不過是一串一串的代碼,另一個人删掉或者更改其中一個字符,一切就會改變,而支撐現實人類表現的那一串一串“代碼”則隻有他自己知道也隻有他自己能選擇删除或者忘記或者永遠銘記影響一生。
于仁活動活動十指:讓我來看看他背後的“代碼”。雙手指腹相對,看向等待他邁步的張總。
搜索篩選之後于仁得出兩點可能有用的信息。
“十五年前XX網上有一條服裝商人張海被朋友騙光家産,妻子又出車禍終身癱瘓的新聞,配圖是眼前的張總。
張總的微信頭像是大海,名字叫張海,不發朋友圈,卻有個性簽名‘行善事,積德行。’”
張海見于仁不動步子又盯着自己,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還有事嗎?”浮上一絲不安。
“不瞞您說,我偶然路過卻之所以十分想要這份工作是因為我确實踩過縫紉機。”
張海的不安變成緊張,問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于仁臉色暗淡,“就是進去過。”垂下雙眸,“幾年前,朋友将我的錢騙光,千辛萬苦找到他之後起了争執,過失殺人。”他情緒激動,“是他不還錢還先抄家夥打我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說完頭恨不得埋進懷裡。
張海臉色凝重,陷入深思,半響問他什麼時候出來的。
“半年前。”
“一直沒找到工作?”
“嗯。”
“看來進去前還有一些積蓄。”
于仁對人類所有的認知都來自掌管的網絡,現在他意識到要開始學習和現實中的人類打交道,他綜合張海之前上下打量的眼神和拒絕之快,這句話應該是在試探且同時也代表着和他曾經被騙的經曆已經形成共鳴,回答的好就有機會留下來。他聲稱是老母親去世留下了一點積蓄,又淚眼婆娑的說:“告訴我找個工作養活自己,我特意買了一身體面的衣服還買了個假表,想着人靠衣裝,沒成想這麼長時間~我這是被社會抛棄了。”
張海見他真情實感,審慎地說:“中午你拿上釋放證明,幹一下午看看怎麼樣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