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抖抖雞皮疙瘩,看千金一眼。心說她們也就幾面緣分,她都還不知道千金什麼身份。就醉鄉樓那次所見,這位姐姐可不是什麼普通人。何必想着問:“之前沒來得及問,你怎麼來京城開酒樓了?”她記得千金之前的身份是景雲城花魁。
千金垂垂眸,道:“有個人花了千兩黃金替我贖了身,我問她要銀子買酒樓,她也是沒眨眼便答應了”說着看向何必,“你說她是不是個大傻子”。
何必腮幫子一酸,這都什麼凡爾賽發言。她有些訝然道:“千兩黃金?她是挖金礦的嗎?”這人确是有些傻,千金可不像個需要别人幫贖身的花魁。
“猜得不遠。”千金道:“那人是開錢莊的。”
“行吧……”
千金道:“你不吃醋嗎?”
何必奇怪:“我吃什麼醋?”
千金道:“如今可有個人願意花千金換我心意。”
何必問:“那你喜歡她嗎?”
千金想想,似乎有些猶豫:“說不動心是假,可是我卻沒辦法喜歡她。”
何必奇怪:“為何?”
“因為我的心裡,已經有了一個人。已容不下别人。”千金說着看向何必。那眼神情意綿綿,好像狐狸看到小雞仔一樣脈脈含情。
小雞仔此刻隻覺得害怕。
何必後退了退,隻是車廂不大,已無處可退。
千金道:“難道你不想知道這個人是誰嗎?”
何必搖頭。她領教過千金的手段,千金撩起人來可是不要命。不要别人的命。
“唉”千金歎一聲氣,道:“她也同你一樣不知情。”她說完眼神幽幽望着何必。那意思是也像是,不是也像不是,你若當真了,心定浮浮沉沉,保管今晚睡不好覺。
何必背過身。如果不是她在背過身時看到笑彎了腰的千金,何必甚至以為千金要說的那個人就是她自己。美人笑起來真好看,有幾分花枝亂顫的意思了。
困意忽然襲來,何必打了個哈欠,馬車颠簸,沒多久她就犯了迷糊。何必不記得自己怎麼睡着的,隻記得醒來前,嗅到了一陣熟悉的香氣,香味帶着攻擊性。何必睜開眼,然後她就看到了千金。
千金就在何必頭頂一臂的距離,看到何必醒來時,眼睛裡似乎帶着幾分溫柔笑意。
溫柔的千金何必倒是沒見過,何必還以為自己在夢裡。她用了幾秒反應過來,她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個翻身離遠,低頭看了眼問:“我怎麼睡着了。”
千金捏一捏麻了的腿,悠悠道:“這便要問你自己了。”
何必臉頰泛紅,努力回想,她隻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回想起自己睡得那般死沉,沉得好像吃了什麼藥物似的,心中閃過幾分奇怪,回想半天,都沒想起睡沉之前發生了什麼事,好像失憶了一樣。
忽然一陣金鈴叮鈴脆響,打斷了何必走神。何必循聲望去時見千金站起身。
千金沒說什麼,先一步彎腰起身,繞過何必開了馬車車廂門。
帶着幾分暖意的冬風從外面裹進來,風裡還帶來了一陣什麼花的香氣。
千金下了馬車,看何必一眼道:“既然醒了,出來走走?”
何必回過神,撿起落在車廂地上的披風,跟在千金後面出了車廂。她下車擡頭的時候看到了外面的風景,也明白了那是什麼花的香氣。
山谷間的一片林地,臘梅迎風綻放,花香撲鼻。
景色美到何必一時失語,千金喊了她兩聲時她才回過神。
何必下了馬車,走到千金近前問:“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好地方?”
“這裡難道不好嗎?”千金反問。
何必看一眼道:“太好了”比京城還好,簡直和景雲城外那片柳林一樣好。
景雲城外的柳林和别處的柳林其實沒有兩樣,除了柳樹就是草地。但景雲城外的柳林就是好,因為在那裡見過的人,發生的故事,在别處遇不到。
看到臘梅綻放的時候,何必才記起來,現在已經是臘月,算日子,離過年沒有幾日了。無形的,在京城數萬萬的人裡,年,似乎将她與某個人聯系在了一起。
蓦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傅流雲的身影與花影重疊,她擡頭看花,似乎察覺到誰的視線,愣一下,回眸轉身……
“何小姐這是看到什麼了,如此出神?”
千金一句話,何必恍然夢醒,再看時那邊哪有什麼人。何必心說一句,最近怎麼了,幻覺似乎更多了。那些事情仿佛在很久前發生過一樣,何必依稀感覺到,何必瑤的記憶好像在逐漸蘇醒。她來這裡這麼久,在景雲城時還隻是偶爾,到京城後次數卻越發多了。這種變化意味着什麼,是快到她離開的時候了嗎?……
想到和千金一起出來,何必回神笑笑說“沒什麼”,邀千金賞梅。
梅林鮮少人至,兩人說笑間時間過去大半。
千金見過傅流雲,與何必開玩笑:“聽聞傅姑娘的姐姐住在京城,你為何不去她家借住,反住客棧裡。”
雲織是傅流雲的姐姐,又不是她的姐姐,何況,她也不是何必瑤,左右總覺得不如客棧方便。何必心裡這麼想的,但話說出口是:“住客棧沒得人管,我喜歡自由自在。”
千金道:“你既喜歡自由自在,又為何成婚?”
這話何必接不了。她沉默一陣。
千金笑笑,又道:“傅姑娘的姐姐是養女吧,她與傅姑娘青梅為伴,你就不怕……”說着欲言又止。
何必聽了接一句:“怕什麼?”
千金隻是看着她笑,笑得何必心裡也有幾分慌了。雖沒見過雲織,但認識她的人沒有不誇的,即誇相貌,又誇醫術,倒像個下凡天仙般的人物。傅流雲與雲織從小一起長大,兩人又一起學醫,在朱雀村百草堂老店甚至同寝一室。何必曾也疑惑過,為何身邊有那麼個天仙的人物,傅流雲最後卻選擇了何必瑤?
雖說何必心裡胡思亂想,但在千金面前還是不肯敗陣。她道:“我對娘子,這點信心還是有的。”
千金笑着搖搖頭,道:“玩笑的胡話,你别放在心上。别人講那位雲神醫心系醫術,除了學醫沒有别的,多少小姐們為她害了相思病。”
世上有吃葷的和尚,哪有沒七情六欲的凡胎。隻是沒遇到讓她動心的人吧。何必想着看了看眼前一支臘梅,擡頭時看了下日頭偏西,回到客棧怕是已過黃昏。她見了對千金道:“不早了,我們回吧。”
千金點點頭。二人驅車返回。馬車在客棧門前停下時已經不早,何必與千金道别後進了客棧。她才邁進門檻,就聽到大廳裡傳來一句:“小姐!”,循聲看過去時見春桃起身迎了過來,看樣子似乎等了她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