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個夜晚,同樣的月色。
花開院真司早已回到了住所,正在處理巫女那一箭留下的傷口。
不知為何,本該被陰陽術禁锢的傷口卻毫無凝結的迹象,甚至依舊在緩慢的出血。
忽然——
“晚上好啊,小真~”
說話的是個女人,聲線帶着一絲沙啞,但莫名的很有韻味。
“好久不見,有想我麼?”
她穿着一身寬松的浴衣,系帶很是敷衍,翹着二郎腿,正半躺半坐在花開院真司窗口對面的屋檐上,一雙赤腳勾着木屐,晃啊晃。
“月香前輩。”花開院真司擡起頭,放下因查看傷口掀起的袍袖,“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神宮許久前就已遣人排查各地的封印了。”
“啊啊,還真是嚴厲呢……”女人不知從哪裡摸出一個酒葫蘆,往嘴裡倒了幾口,才悠悠說道。
“檢查封印是清水家的責任,我嘛……隻不過是來辦點私事。再說,我不是來得正巧嗎?小真受傷……這可是難得一見的場景呢~”
她眼尾通紅,滿目醉态,看起來像個邋遢的酒蒙子,可舉手投足間卻灑脫自在,身上也隻有淡淡的酒香。
“來來來,小真,喝一點。酒治百病~”
她把酒葫蘆遙遙扔來,花開院真司用靈力一接,酒葫蘆打了個旋,又原路飛了回去。
女人用指尖一挑,葫蘆便回到手裡。
她搖搖頭,坐起身來,二郎腿換了個方向,撐着膝蓋托腮輕笑,“好吧好吧,不喝就算啦……那麼,來說說看吧。”
“我們素來聰明的真司少爺,這一次惹到誰了?”
月光下的潇灑女子尾音上揚,略帶沙啞的聲線好似一隻貓爪撓過心頭。
花開院真司垂下了眼。他面前的桌上正放着他那柄從不離身的蝙蝠扇。
“如果月香前輩隻是為私事前來,那還請恕我無禮。”他說,“無可奉告。”
“别這麼不近人情嘛。”女人眨了眨眼,“不如,我來猜猜看?是那位叫作‘源’的陰陽師?唔……不,不像。是那位巫女吧?”
她吃吃地笑了笑,“‘櫻姬’……很美的名字,一定是位很好看的女孩子吧?小真有沒有動心呢?”
“月香前輩。”花開院真司面無表情道。
女人擺了擺手,一副意興闌珊的樣子,“瞧你這副不苟言笑的樣子,把小詩都教壞了。對了,小詩呢,最近怎麼樣?”
她眨了眨眼,拖着長調,“分别多日,甚是想念——不如見見,叙叙舊情?”
“勞月香前輩挂念。”花開院真司回道,“詩千很好,但現在天色已晚,她已歇下了。”
“是嗎?可我聽說,她受了傷啊。”女人挑了挑眉,“小真這個兄長,做得真不稱職呢。”
被很不客氣地數落了,花開院真司也沒有半分不悅。他微微俯身,“月香前輩教訓的是。”
女人聞言,長長地、落寞地歎了口氣。
“你啊……真是長大了。”她輕輕說道,聲音低不可聞,仿若自語,“和藤原謙信那個老家夥越來越像。”
接着,她懶懶道:“排查各地封印可是件麻煩事。具體結果如何,得取決于吉成的情況。這一次,清水家派遣的負責人,是我的那位‘姐姐’。小真想好如何交差了嗎?”
“多謝月香前輩提醒,我自會如實彙報。”花開院真司頓了頓,“月香前輩,還有其他要事嗎?”
他的神情仍舊平靜,隻在“要事”上加了重音。
“真不客氣呢……”女人伸了個懶腰,灌了口酒,“還在生氣嗎?為雅一的事。”
“不敢。”花開院真司道。
女人輕輕出了口氣,目光變得悠悠。
“你啊……總說雅一硬的像塊石頭。你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好了好了,不說啦。再說要惹小真讨厭了~”她笑了笑,站起來,木屐踏在屋瓦上,響聲清脆。
“我在吉原租了一間居酒屋。有事的話,你知道怎麼找我。”她說,“那麼,再會~”
話音落畢,窗前已空無一人,唯餘随風飄落而來的、含着酒香淡淡的符咒,與散落滿案的月光。
花開院真司沉默地望着那枚符咒,直至它徐徐飄下落在案頭,遮住了蝙蝠扇面。
然後,他輕握住那支沉潤的、古拙的扇柄,勾了勾唇角,露出一個似譏還嘲的笑。
“我自己……嗎?”
“我可不配。”
他輕聲說道。
肩頭的殷紅緩緩暈開,年輕的陰陽師恍若未覺。他自袖中抽出一隻紙鳥,輕輕一甩,變作烏鴉沒入夜色。
他早已知道剛才那位名為月香的女人會于今夜來到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