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剛過,夜幕初臨,京城左相府内張燈結彩,鼓樂聲喧。
相府門外亦是香車寶馬,華蓋雲集,賓客絡繹不絕,門口知客的唱禮聲一聲高過一聲。
左相花坤親自領着七個兒子在前院迎客,被引入正園的賓客們紛紛向左相行禮,嘴裡恭賀之詞不斷。
正園裡擺了近百桌,此時尚未開席,相熟的賓客們三五一堆寒暄見禮。
正廳也設了四桌,是專門用來款待朝中重臣和皇室宗親的,這會兒也坐得七七八八,連三月前剛回京的三皇子段承淵殿下也坐在其内,正品着茶,聽鄰座的六皇子眉飛色舞地和他講着一些京中趣聞。
“三哥,這次左相借花小姐及笄,請了這麼些個适齡的王孫公子,可是打着替寶貝女兒相看夫婿的目的。”六皇子朝段承淵擠眉弄眼,“怎麼樣,花小姐花容月貌,三哥要不要争取一番!”
段承淵放下茶盞,眉眼不動如山:“如今太子殿下都還未大婚,我等做弟弟的急什麼。”
六皇子聞言一頓,神秘兮兮地道:“父皇已經在命欽天監為太子大婚擇日子了,左右就在年前這幾個月裡。”
“哦?”段承淵狀似無知,挑了下眉。
六皇子一臉豔羨的模樣:“據聞郡王候常将軍的嫡女才貌雙全,是個難得的大美人,太子當真好福氣……”
他意有所指,段承淵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就在這時,忽聽園外知客朗聲高呼:“太子殿下駕到!”
衆人聞言忙起身相迎。
門口左相一撩衣擺,跪下行禮:“臣恭迎太子殿下!”
太子将他扶起,俊美端方的臉上笑得謙和有禮:“舅舅快請起,這又不是在宮中,切莫多禮。”
太子的生母是容貴妃,而已逝的皇後才是左相的親妹妹,太子這一聲“舅舅”讓左相受寵若驚,忙道:“太子折煞老臣了,今日小女區區及笄之禮,竟勞煩了太子大駕,鄙府真是蓬荜生輝。”
段承潇親切道:“表妹如此重要的日子,本宮這個當哥哥的豈有不來之理?”
“有勞太子殿下挂懷。”左相一邊說一邊躬身引路。
很快,一行人步入正園,園内一衆賓客早已烏泱泱跪了一地。
太子負手而立:“都起來吧,不必拘束。”
衆人謝恩起身。
太子一笑,擡步進入正廳,伸手虛扶起向他行禮的段承淵和段承澤,“三弟和六弟竟比本宮先到,本宮可得自罰三杯才行。”他話是沖二人說的,可眼神卻隻定定地瞧着段承淵一人。
眼前人紫衣玉帶,身姿英挺,形容不卑不亢,太子心下冷哼,他的這個三弟在軍中待了幾年,倒更顯沉穩内斂了。
而段承淵垂眼觀鼻,并不與太子對視,隻微微一笑,語調恭順:“臣弟自當陪飲。”
“甚好甚好!”太子面上謙和依舊,他和氣地招呼衆人落座,自己也在謙讓下坐在了正桌首位。
見主桌坐定,一旁賓客雖心思各異,也紛紛奉承着陪笑坐下。一時間場内開席暢飲,籌光交錯,歌舞升平,熱鬧不已。
此時月色漸濃。
相較于前院的鼓樂喧嚣,後院薔薇園内靜谧如水,夜風吹動,送來遠處陣陣絲竹歌舞聲,時有若無。
忽然,“當啷”一聲響,是金玉磕碰青石地磚的聲音。
今日的正主花大小姐花顔嬌正坐在梳妝台前鬧别扭。
她一把将發簪擲在地上,嬌美的聲音有些氣急:“說好的正午時候來觀禮,她臨時說有事趕不及也就算了,這會兒連晚間宴席都快散場了,她人影在哪兒呢!”
花顔嬌越說越覺的委屈,眼圈都有些泛紅:“哪有這樣的人,說話不算數!”
一旁伺候的染冬趕緊小心地将發簪撿起,仔細查看,見未有刮損,才放下心來,一面用帕子細細擦幹淨收到首飾匣子裡,一面溫柔勸慰道:“明姑娘一貫行事穩當,今兒個這般肯定是有什麼重要事耽擱了,說不定一會兒就來,我已經讓畫春在二門等候了,保準一見人就給您捉過來。”
“她整日守着她的小面店,能有什麼重要的事……”花顔嬌說着,聲音卻慢慢低了下去,擔憂之色漸漸凝上心頭,原本因氣急而有些泛紅的臉色有些發白,“莫不是真的出了什麼事了?”
花顔嬌越想越擔心,她一下子站了起來,催促染冬:“快,你趕緊派人去百鬥巷看看她人可在家!”
染冬一愣,搞不清楚她家小姐鬧得是哪出。
“快去呀,多帶些人!”花顔嬌有些着急了,親自推着染冬到門口,那架勢恨不得自己奔出去找人。
卻在這時,隻聽“吱呀”一聲,原本虛掩的房門被人從外頭輕輕推開,主仆二人齊齊噤聲,看向門外。
就見一名女子正俏生生地立在門口,她身上穿了一件修身窄袖的細麻布衣,一隻手藏在身後,一隻手還保持着推門的動作,看到主仆倆人就呆站在門後也不驚訝,厚重劉海下的彎眉輕輕一揚,面上就帶上了幾分狡黠。
她露齒一笑,問:“怎麼,你們這是準備出去……找我?”
“阿冰!”花顔嬌最先反應過來,趕忙撥開染冬,奔上前去,嘴上卻嗡聲埋怨道:“你事情忙完啦,終于舍得來啦!”
明履冰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像哄小孩一般:“花大小姐的及笄禮,就是天上下刀子我也得趕來啊。”
“休要胡說。”花顔嬌這會兒早沒了氣性,看見明履冰完完好好地站在自己面前,之前的擔心也煙消雲散,她一把挽過明履冰的手,獻寶似地說,“我今個兒呀收到好多有意思的物件,就等着和你一起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