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裡,正是酷暑難當的時候,可京城左相府卻籠罩在一片冰冷壓抑的氛圍裡。
整整兩日,花府唯一的大小姐昏迷不醒。
外院的婆子小厮不知發生了何事,隻有管事沉着臉一遍遍地對他們耳提命面,吩咐說是這幾日當值千萬要格外警醒着些,萬不可出了差錯,否則,在西廂陰冷的柴房裡,那個被打斷了腿的染冬就是她們的下場。
衆人唏噓不已,那染冬姑娘日前是何等的風光,跟在大小姐身旁穿金戴玉,呼奴喝婢,如同半個主子。
誰成想,這伺候一旦出了差錯,受起罰來也是首當其沖,聽說已經兩天兩夜沒給吃喝了,又被打斷了腿,現在也不知是個什麼情況。
後院裡,丫鬟們走路都放輕了腳步。
畫春紅着眼眶,又不敢哭出聲,隻低頭仔細端着剛煎好的藥,小心翼翼地跨進房裡。
兩日前,小姐和明姑娘一起出門,回來後便幹嘔不止,随後昏迷不醒。一開始她們都以為小姐是中了暑熱,趕緊一面請了府裡的王大夫,一面又派人通知了夫人。
當時院子裡忙亂得不行,誰也沒注意到平日裡沉穩從容的染冬一瞬間蒼白了臉色。
王大夫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大夫,他把完脈,沉吟了半晌,餘光瞥到默默跪在腳踏邊上面如土色的丫頭,歎了口氣。
房裡頭都是心腹丫頭,花夫人焦急地詢問病情。
王大夫收拾好醫箱,仍是将夫人請到了隔間說話,丫鬟們在外間聽不真切,隻斷斷續續聽到幾個詞,卻也是瞬間變了臉色。
“……三個多月……身體虛弱……是保是留……”
沒一會兒,王大夫開好了方子便先回了。
夫人隔了好一會兒才扶着額頭走出來,步履虛浮,走得搖搖晃晃,心腹杜嬷嬷上前扶她,卻仍舊差點軟倒在地。
她慢慢走至女兒的床前,心疼地看了一會兒她清瘦蒼白的面龐,然後視線慢慢平移,定在了那尚且平坦的小腹上。
三個多月?
她這當娘的連女兒懷了這麼久的身孕都不知道,着實可笑。
“染冬。”花夫人聲音輕緩,也沒看跪在一邊的人,隻輕聲問她,“那個人是誰?”
染冬渾身一顫,小姐曾流着淚同她說過,她已被人所棄,若事情敗露,就算為了她最後的一點尊嚴,也莫要與人提起那個人的名字。
她抖着聲音回道:“奴……奴婢不知。”
“不知?”花夫人終于轉過頭,她養尊處優多年,向來慈眉善目,對待下人也是賞罰有度,從不苛待,此刻眼神卻是驚心的狠厲,“來人!”
很快有仆婦應聲候在門外。
“将這賤婢拖出去,打斷她的腿!”
染冬跪坐在地上,害怕地顫抖着嘴唇,卻最終咬着牙沒有求饒。
畫春始終記得染冬被打時,院裡那凄厲的叫聲。她想幫着跪地求饒,卻被杜嬷嬷死死拽住了胳膊,杜嬷嬷沖她搖了搖頭。
是呀,沒用的,小姐這回是真的翻了天,夫人想打的哪裡是染冬,可怒氣總歸要有個出口,染冬隻是替小姐受着罷了。
想到這,畫春吸了吸鼻子,将藥碗輕輕擱在床頭,一擡頭竟對上了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小姐,你醒了!”她心下一喜,趕緊俯身挨過去。
花顔嬌卻是盯着那碗藥,聲音沙啞地開口:“大夫來過了?”
畫春順着她的視線也轉頭看向藥碗,讷讷點了點頭。
“夫人……都知道了?”花顔嬌又問。
畫春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最後隻低下頭,嗯了一聲。
花顔嬌閉上眼,默默地将頭轉過裡側,被子下的雙手輕輕撫上小腹,睫毛顫動不停,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對畫春吩咐道:“去把夫人請來吧。”
花夫人這兩日食不知味,夜不能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