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送桃花滿院香。
含光院外有一棵百年桃花樹,每年三月開花時,方圓幾裡都是香的。
一陣風吹來,院外揚起了一陣花雨,小道旁打掃的幾個小侍女驚呼了一下,笑着去接飄落的花瓣。
幾片粉白花瓣晃晃悠悠,越過了白牆黛瓦的院牆,落了趴在窗邊看花的女孩兒一身。
二樓暖閣這幾日換了粉色簾幔,牆角小桌放着天青色的細頸瓷瓶,插上了幾隻半開的桃花,疏影橫斜,分外雅緻。
從窗戶望去,外面風景極好,能看見遠處波光粼粼的湖面,岸邊綠柳成蔭,樓閣飛檐掩飾映其中,春色似錦,如在畫中。
院外那棵歪脖子桃樹正對着窗戶,滿樹桃花,開得極妍極烈,如一大片粉色雲朵,搬來這幾天,靈汐都看得心癢癢,想去桃花樹下散步,可惜蘭姑不敢掉以輕心。
雖說今兒日頭好,可外面風大,擔心她又受涼了,堅決不肯放她出去,給她裹了一件毛絨絨滾邊的外袍,放在軟塌上從窗戶看,哄着她說,去給她摘幾枝開得最好的上來。
實在怪不得蘭姑這般小心,靈汐落水發燒的時候,大夫說隻要熱發出來,人便沒事了。
沒想到隔幾日剛好又轉低燒,反反複複,可把身邊人吓壞了,箫夫人衣不解帶照顧她好幾天,偏巧大公子也因為練武受涼再次發燒了,為着兩個孩子,整個府裡人仰馬翻,這一個月都沒過好。
靈汐看着落在自己小小掌心的幾片花瓣,感歎,這一躺,時間過得真快,病之前雪還沒化呢,睡一覺的功夫,桃花都開了。
這一個月都是醒了吃藥喝粥,吃完了繼續睡,到後面味覺都快沒了,再不好,腦子都快躺成漿糊了。
唯一能安慰到她的是胳膊上的藕節終于消下去了,身體都輕盈了不少,原本圓滾滾的身子坐起來都費勁,現在她可以毫不費力自己下床,倒是箫夫人前兩日過來讓人給她量身裁新衣,一直心疼她瘦了,各色新鮮食材和補品流水般送過來,囑咐蘭姑多給她做些補身體的膳食,一日三餐外,各色點心小食就沒斷過,
軟塌旁的小矮桌上,各色精緻的小碟擺了滿滿一桌,她看了看,有一碟做成粉色花朵的點心還沒吃過,應該是小廚房研制的新品,捏起一塊,溫熱的,小小的一朵,栩栩如生,正好适合她拿起來,心不在焉地啃了一口,總感覺自己忘了些什麼。
等靈汐喝完第二碗甜湯,手下意識伸向第三碟點心時,旁邊的青衣侍女終于忍不住攔下她,委婉勸她少吃些,晚些還有更好吃的,到時便吃不下了。
回過神來的玉樨看着已經吃空大半的碗碟傻眼了。
給她上的點心,小巧精緻,分量都很小,但她這胃口也太好了吧!
胃也變大了,難道又要長回圓滾滾了嗎?!
侍女清梅,原本是箫夫人身邊的大侍女,表小姐出事後,箫夫人處置了原本伺候含光院的下人,将蘭姑和她一起派來照顧表小姐。
清梅暗暗歎息,表小姐生病之前胖乎乎的,看着就圓潤有福氣,病了一場,雖說瘦下來更好看了,卻安安靜靜的讓人心疼,若不是怕她撐着,她也不忍心攔着。
看她傻傻盯着點心,以為她還想吃,忙轉移話題:“蘭姑讓人采了許多桃花,晚些給小姐做做桃花糕,還有幾枝新鮮桃花,奴婢來教小姐插花吧。”
靈汐乖巧點頭。
清梅看着更心疼了。
正院。
箫夫人在看賬本子,府裡内外的吃穿用度,明着暗着的生意,人情往來,雖不是大事,也極費神,好在忙了這幾日,終于看完了。
清禾端着托盤從門外進來,見箫夫人指尖揉着額角,連忙讓旁邊侍女接過去,走至箫夫人背後,替她輕輕揉着太陽穴,心疼道:“夫人看了一早上賬本了,也該歇歇眼。”
箫夫人倚着椅背,烏發上鳳钗流蘇輕輕晃動,眼簾輕瞌,道:“不妨事,這幾日該忙的也忙完了。玉兒那孩子病了這麼久,也該悶壞了,明日跟先生告個假,讓風兒随我去看看玉兒,當初落水之事,下人看管不力,那潑猴也脫不了幹系!也該好好去給表妹道個歉。”
清禾按揉的指尖輕輕一頓,低聲道:“正要跟夫人說呢,剛才文嬷嬷來報,大公子昨天被先生罰了戒尺,身上都青了,這兩日怕是起不來身。”
“什麼?”
箫夫人直起身子,擰眉:“昨日的事,為何今日才來報?那混賬又幹了什麼?!”
清禾忙扶着箫夫人背,安撫道:“夫人别急,奴婢去打聽過了,大公子身上都是皮外傷,不嚴重,隻是大公子要面子,嚴令身邊伺候的人,不準别人知道,還是文嬷嬷瞅着他走路不對勁,問到先生那邊,才知道原委的。”
箫夫人聽到不嚴重,才松了口氣,念頭一轉,輕輕挑起秀眉:“還知道要臉面了,我記得青山先生脾氣再好不過,風兒做了什麼,才惹得他大怒,都動起手來?”
案邊有晾好的新茶,清禾試了試溫度,倒了一盞,雙手奉予箫夫人,道:“守門的童子說,大公子與先生辯論半日,不知說了什麼惹怒了先生,隻聽先生冷笑一聲,道‘便讓你知道什麼叫老當益壯,’然後大公子便被先生按着打了,打完還給上了藥才放他回去的。”
箫夫人接過茶盞,輕輕嗅了嗅,茶香袅袅,茶湯碧綠,啜了一口,罵道:“活該。你去告訴他,已經氣走好幾個夫子了,青山先生與侯爺年少時候時交情莫逆,才看他面上來府裡教書的,再氣走,便不用請先生了,等侯爺回來,親自教他吧。”
想了想,又道:“罷了,我親自去,孩子剛挨了打,我這做母親的總要去瞧一眼,讓人去書房裡,侯爺上個月剛送回來幾冊孤本,尋幾本給先生送過去。”
清禾輕聲應是。
箫夫人擡手,搭着清禾的手站起來,朝外走去,月白的衣擺旖旎着劃過地面。
“廚房裡今日炖了茯苓烏雞湯,晚些給玉兒送一份過去,就說舅母近日不得空,過兩日去看她,另外再帶上一份,給風兒補補。”
清禾無奈跟上去,心道夫人您可收着點吧,您嘴角的笑可是一直都沒下去。
小孩子覺多,尤其是剛吃飽,看着清梅擺弄花枝,靈汐不知不覺便趴着滿桌子花瓣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