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那個鐵盒子一樣的房間,許多個失眠的寂靜深夜裡,周珑靠着記憶拼湊出的輪廓,比不上眼前這個真實的朗子銘分毫。那個不可一世的、總是酷酷的,不愛笑的少年,被時光打磨成了舉手投足間都散發着迷人氣息的成年男性。
隻有那雙不笑時總格外淡漠的眼睛,還隐約能看到19歲朗子銘的影子。
“你覺得呢?”
周珑愣了下,反應了幾秒,才意識到朗子銘是在問自己要不要接受男人的道歉。
“夠了麼?”
朗子銘漆黑的雙眼看着他,修長的手指慢條斯理的把玩着掌心的銀質打火機。
周珑難以承受朗子銘的注視,不自然的偏過頭,露出半截兒雪白的脖頸。
“……我沒關系。”
他承受過的惡意太多,說實話今天這件事根本算不上什麼,朗子銘根本沒必要站出來……都是因為他太過軟弱無能,才給别人帶來麻煩。
周珑對自己産生了某種類似厭棄的情緒。
“朗總,原來您在這。”
突然出現的管家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他先是朝朗子銘鞠了一躬,又側過身,對周珑喊了聲少爺。
“要切蛋糕了,小安少爺在找您呢。”
說完他又朝面如土色的孫昌明露出禮節性的微笑。
“客人,偏廳不對外人開放,請随我回正廳去吧。”
孫昌明聽了他的話,剛有點如釋重負,擡起頭就看到朗子銘唇角緊抿,目光悠悠的朝他望來。
一顆心又提了起來。
朗子銘往前走了一步。
兩人鞋尖相抵,一簇煙灰輕飄飄的落到孫昌明做工考究的皮鞋上,霎時間留下個灰白的污點,孫昌明卻一句話也不敢說。
“走吧。”
啪的關上打火機,朗子銘不再看他,轉過身朝前廳走去。
走了兩步,發現身後的人沒跟上來,那雙束在西褲裡的長腿站住。
轉過身看着愣在原地的周珑道:“不走嗎?”
“哦……好……”
周珑咬住下唇,拿起手杖跟了上去。
朗子銘身高腿長,絲毫不照顧周珑是個殘疾人,步子邁得很大,周珑跟在他身後,為了不被落下,低着頭走得很辛苦。
管家恭敬的跟在兩人身後。
周珑隻管埋頭走,看到拐角的樓梯,才發現不是去宴會廳的路。
管家忍不住出聲提醒:“小安少爺正在等您。”
朗子銘從唇齒間發出一聲模糊的輕笑。
“那你還不快點找件衣服過來?“
年邁的管家一愣,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尴尬的表情,作為管家剛才這麼久都沒有發現主人需要更換衣物,這确實是他的失職。
“我現在就去,請您和少爺稍等。”
管家很快帶着幹淨的衣物回到拐角處的房間門口,“抱歉,現在隻有下人的衣服,要委屈下少爺您了。”
即便是下人的衣服,也嶄新潔白,比周珑身上那件不知道穿了多久,袖口都被洗到微微起球的襯衫好多了。
“……謝謝。”
周珑接過衣服,走進房間,朗子銘背着身,單手插兜,站在房門外等他。
在他指尖煙草快要燃到盡頭之前,管家不知從何處端來了煙灰缸,姿态很低的舉到他眼前。
朗子銘瞟了一眼捧到手邊的水晶煙灰缸。
“你很有眼力見。”
這是一句贊揚,管家的上半身卻俯得更低了。
朗子銘将煙頭在他掌心摁熄滅。
宴會廳的燈已經暗了下來,穿着小禮服的周祈安被圍在中央,身旁是一座足有半人高的精美絕倫的翻糖蛋糕,身後是伉俪情深的周仕成夫婦,他臉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子銘哥哥,快來切蛋糕!”
這溫馨的一幕裡沒有他的位置,周珑很有自知之明,默默躲進人群的角落。
他看着周祈安撒嬌似的說他想許很多個願望,在歡呼聲中吹滅蠟燭,切下的第一塊蛋糕遞給了朗子銘,朗子銘接過去的時候周祈安伸手想往他臉上抹奶油,但因為他太高了抹到了下巴上。
沒人敢這樣對朗子銘,但他并不惱,唇角始終帶着淡淡的笑意,縱容了周祈安的調皮。
周珑默默的看着。
如果說在栖心園的六年起碼教會了他一件事,那就是假裝。
假裝自己不會痛,不會難過,也不會妒忌,這些情緒都會成為他的弱點,成為他“不正常”的證據,将他囚禁起來不見天日。
可這樣的假裝其實不堪一擊,隻要那個人稍微靠近就能被輕易粉碎。
“吃蛋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