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祐之後，很少再使用那個法術，他隐約察覺到自己那天的異常是因為靈力的使用。

但就算這樣，他仍然隐隐覺得饑餓，視線總是非常亵渎地往仙首的手上飄，又被他自己挪回來。

還有……他最近總是覺得渾身都作痛，當然并不劇烈，隻是讓他渾身不得勁。

也許是小狗正在瘋狂長身體，竄得太快，因而引發的生長痛就和他總是發癢的牙床一樣，預示着他正在長大。

濯爾清似乎在忙什麼事情，夜裡常常不在。白日裡倒是如常陪着他，像是自言自語一樣，用輕緩的語調教他如何感知和汲取天地間的靈氣，又如何運用，靈氣為何可以有不同的效果雲雲。

直聽得甯祐小狗腦袋瓜嗡嗡的，眼皮要合不合，偏偏還甩甩頭抖抖耳朵，強行清醒，看得濯爾清忍俊不禁。

“休息吧，不鬧你。”在甯祐的腦袋又一次點下去時，濯爾清放下了手中的竹簡。

甯祐就迷迷糊糊趴在石桌上，看他走到遠處，折下一枝昨夜風雨沾濕的桃枝。

要做什麼……甯祐打了個哈欠，下一秒卻瞪大了眼睛——

濯爾清在練劍。

身為世間第一人，濯爾清很少出手，即便偶爾現身，也多是一招敗敵，以至于天下很少有人知道，這位仙首最早是以劍入道。雖然他至今，也沒有自己的劍，但卻乎造詣超群。

隻是平常地負手而行，手腕輕動，便是靈秀飄逸，樹枝抖動間利光揮閃，似乎有劍光。

非常漂亮、非常輕盈的劍招。行雲流水、驚鴻遊龍。

甯祐盯得有些出神。他曾經見過仙首一次出手，與這次的感受卻并不相同。那還是他剛被帶回甯家的時候——

那時候，甯祐的處境還沒有那樣壞。他一介凡人，在修者芸芸的甯家眼裡并不值得警惕，因此那段時間，他是可以在甯家裡自由來去的，無論是旁支還是仆從，都視他為無物。

他按捺着，每日四處走動，默默在心裡記下每一條路線、每一處可以利用的細節，等待着時機。

直到有一日，死氣沉沉的甯家，忽然一下子忙碌起來，所有人都來去匆匆，他從這種氣氛中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

到晚上時，甯祐見到那愚鈍又自大的甯家家主和自己傲慢冷漠的大哥急匆匆前往前廳。

他遠遠躲着，看見人群的簇擁中，遠遠走來一位疏離的白衣青年，對方未曾佩戴多餘的配飾，隻是人站在此處，便叫人不敢相望，不敢僭越——那是濯爾清。

他幾乎要失語了，在那位青年察覺到自己的視線，擡頭望來時，什麼都想不到了，他跑向人群，想要開口的瞬間，喉嚨傳來針紮般的疼痛，瞬間狼狽跪倒在地。

他的大哥和父親，還有一衆看不清面目的人，都看向他。甯裕空皺起眉，手擡起來就要打下，卻被一枝枯木架住，甯裕空意外地順着木枝，看見了神色冷淡的仙首。

仙首平靜的聲音傳來：“住手。”

對方似乎很困惑：“打他做什麼？”

一面說，一面走到甯祐面前，在衆人各懷鬼胎卻同樣驚訝意外的注視下，将甯祐扶了起來，甯祐渾身沒有力氣，卻死死地反抓住仙首的手臂，整個人靠了上去。

仙首垂眸看他，他竭盡全力："救……"

救救我。

但卻沒能發出聲音，隻傳出急促的呼吸聲和氣音。

“還不快放開仙首。”甯裕空的聲音和越發明顯的刺痛打斷了他。

甯祐感覺自己的喉嚨像是完全被堵塞住了，他徒勞地緊緊抓住這位偶然來到甯家的仙首大人，卻在下一刻被甯裕空強硬地拉開。

甯裕空威脅地無聲念出他熟悉的名字，一邊看向正盯着自己與甯祐的濯爾清，告罪解釋道：“此乃我族弟，流落人間頗久，不懂規矩，冒犯了仙首，還望仙首恕罪。”

“待到此事結束，一定嚴加教導。”

濯爾清搖頭：“無事。”

甯裕空告謝，轉頭看向下人：“還不快把五少爺帶下去，嚴加管教。”

“是。”兩個護衛對視一眼，就要上來押走甯祐。

“等等。”濯爾清忽然道，“讓他吃完飯吧。不必罰他。”

于是甯祐得以吃了一頓平靜的飯。

隻是這一次之後，甯祐再也沒有見過濯爾清。

當然也沒有機會第二次求救。

破空聲忽然響起，那枝桃枝霍然前刺，距離小狗近極了。

甯祐從回憶裡回神，視線下意識追着那桃枝而去，就見眼前的桃枝一抖，滿樹桃花驟然綻放，再一抖，滿樹桃花便被劍風吹下，落了底下小白團子一頭。

小狗仰頭，忍不住抖自己的毛，下一秒，一片花瓣落到鼻尖，它抖了兩下，打了個大大的噴嚏——好癢！

濯爾清短促的、輕輕的笑聲從頭頂傳來。

甯祐抽抽鼻子，不滿地擡頭看過去，濯爾清微笑着，動作卻分毫不亂，以一個漂亮的劍花收尾，叫人移不開眼睛。

而仙首手中那枝桃枝，連一片花瓣都不曾落。

靈力把控分毫不差。

“喜歡嗎？”濯爾清丢掉桃枝，将小狗從一堆花瓣裡抱出來，“眼都不眨。”

“這麼喜歡，下次教你，如何？”

甯祐回神，偷偷翻白眼，逼狗聽道學術法已經不夠了，現在都要教狗練劍了。

也不看看他這圓得和饅頭似的小狗爪子能不能握住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