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岑一覺睡到下午兩點,看到群裡有信息,是喬京楚發的小視頻,還單獨艾特了她——
薄聿川肅然坐在鏡頭面前,一身西裝筆挺,面容英俊沉靜,從容不迫地對着鏡頭說娶她從不後悔。
要不是她身為當事人,可能就信了他,她親身體會過這場婚姻,不會迷失在這場迷幻的夢境之中無法自拔。
令她不解的是,原來真的有人能把謊言說的像真話,還不臉紅,看薄聿川以假亂真的神态,真是神演技。
她把那兩句話聽了兩遍,最後洩氣似的躺倒在被窩裡,為自己處在這個虛假的世界感到一陣絕望,瞧瞧那人模狗樣的風姿,不出道真是屈才了。
尹岑估摸着寄給Cynthia的信大概快到法國了,突然想起來,本來想發微博來着,結果忙忘了。
她點開微博,照常艾特Cynthia的個人賬号,點開相冊,選擇圖片,點擊發送。
按照尹岑平時的習慣,即使休息日她都會去公司工作,現在公司已經易主,管理上的事用不着她了,她能夠騰出大把時間專心放在創作上。
凡事有利就有弊,嘗試着融入群體倒沒有什麼不好。
當天她在書房待到很晚,除了低頭在畫稿,看設計圖,一直到晚上吃飯都沒有出門,直到喬京楚的電話打過來,她才察覺覺得肚子餓,到下樓想問劉阿姨今天吃什麼。
她許久未活動,幹脆走樓梯下去,喬京楚在電話那頭有些瘋狂,聲音差點穿透她的耳膜:“尹岑!你瘋了?”
“怎麼了?”她懶洋洋地問。
“你閑得皮疼,表白顧冥河?”喬京楚大喊,“你是不是吃撐了沒事幹?”
“你在說什麼啊?”尹岑完全沒明白她的話。
喬京楚稍微冷靜下來,解釋道:“你把寫給顧冥河的情書po出來,微博都上小熱門了。”
尹岑怔忡片刻,趕緊挂斷電話,立馬打開微博,看到最新的動态點贊快要破萬,微博内容是她把上學時寫給顧冥河的信,誤當成給Cynthia的信發出去了。
她發誓自己不是故意的,微博底下評論已經有五千多條了,尹岑迅速把微博設置成個人可見。
從江洲天成搬過來後,她極少整理書房,很多東西亂七八糟堆在書架上,有些信件她怕丢了,就用手機拍下來,打算存到網盤裡,誰知道發微博時點錯了,不小心發成之前拍的圖片了。
她一邊滑動評論,一邊暗自責怪自己粗心大意。
尹岑吃着飯,心裡盤算着如何補救這個過失,大概過了一個小時左右,她正打算發信息問問薄影甯最近怎麼樣,順便解釋一下這是個誤會,别讓薄家幾位長輩再誤會了。
沒想到信息還沒發出去,微博熱度竟然開始慢慢下降下來了,熱門廣場上搜不到有關那等陳年情書的蹤迹了。
她寫那封信時,年紀尚小,把感情當做是天命般無人能撼動,恨不得能和愛慕之人長相厮守,内容讓她寫得自艾自憐,遣文用字都矯情的令人發指。
信的開頭是親愛的師兄,信中把對他的依戀描寫的及其肉麻,其實有很多誇大的情感,可信尾署名是明晃晃的是尹岑。
網友評價:字字真情流露,感人至深。
尤其是那句--[我從不回頭,但你是我的退路。]
一時之間在網上流傳起來,大有成為網絡用語的趨勢。
關鍵帶有#尹岑#和#薄聿川#的詞條都在關聯這句話,公關公司再厲害,不可能捂得住别人的嘴,人們隻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在群體當中沒有人會獨立思考。
薄聿川剛剛在節目裡深情告白,她就在微博上整這一出,分明是在打他的臉。
尹岑找到黑名單,把薄聿川的微信拉出來,忐忑不安點進他朋友圈看了好幾遍,他從來不發朋友圈,頭像是一片藍天,土得掉渣,他的生活和他的一切都如他表面一樣,薄冷且沒趣味。
尹岑左等右等,沒看到薄聿川回來,晚上十點多,尹岑等不住了,跑到樓下看了好幾遍,劉阿姨被她來來回回轉得腦子暈。
“太太,您有什麼事嗎?”
“薄……”尹岑暗暗咬一下腮肉,“先生什麼時候回來?”
劉阿姨露出一個和藹的笑容,“先生今晚要開會,讓您先吃飯。”
尹岑愣了一下,然後胡亂應一聲,轉身跑到樓上,坐到書房裡唉聲歎氣,天黑之後,她裝作閑聊天的架勢,給薄聿川發了一條信息:[你什麼時候回家?]
發完之後她就去洗澡了,洗漱完回來有所期待地打開手機,發現對方并沒有給回複,微信裡隻有幾條閨蜜群發的信息,還有公司群和合作商的消息。
她有點忐忑,準備回房休息,明天再說,誰料一打開門,不期然看到薄聿川從電梯裡走出來,他眼底古井無波,神色看不出任何異樣。
她連忙追過去,試探,“那個什麼……你上網了嗎?”
薄聿川單手拆下領帶,坐到沙發上,一副無所謂的态度,“怎麼了?”
“沒……什麼,”尹岑凝視着他,輕松地口吻道,“你在忙什麼?”
明日辛帝亞會官宣并購Alliance,和裴希霆的合作案剛剛提上日程,顧冥河回國成立新公司,忽然把矛頭指向薄氏旗下的安月餐飲,都是做高端系列的淮揚菜品,看勢頭,大有取而代之的魄力。
顧冥河回國後,薄霖從始至終未見過他一面,想來不會給他任何支持。
但顧冥河是司馬昭之心,人盡皆知,他始終對薄家的态度耿耿于懷,更對薄家的老一輩的思想大為不滿。
公司有一堆大小會等着他去開,馬上還要飛國外出差兩周,薄聿川忙得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他當然知道尹岑想問什麼,這一天那封舊日情書滿天亂飛,傳到他耳中不足為奇,這段時間,他一直配合江淮調整心态,對往事做一些脫敏治療,江淮為他設想過比這還糟糕的狀态,比如尹岑出軌,比如她懷了别人的孩子,比如她突然離世。
當時他情緒反應強烈,甚至一度當成真的,成夜成夜睡不着覺,一定要親眼确認一切都是假的才能安心。
網上那封情書他看了,無甚新意,和之前的假想相比,算得了什麼,何況看起來像寫給組織的自白書一樣。
她現在明明白白是他薄聿川的人,他不想和她談論她到底有沒有對這段婚姻認真,那隻會讓他感到厭煩。
“忙工作,”薄聿川看了眼腕表,“你還不睡?”
“我馬上就睡。” 尹岑仔細觀察了他的表情,面上平靜如水的表情不像是裝的。
或許人家根本就不在意這件事,隻要影響不大,其他的都無所謂了,她裝作在家裡偶然遇到,打招呼的樣子說,“你也早點睡,晚安。”
兩人居然默契地避開了情書的話題,這算不算一種進步?
身後的門輕輕一聲關上,薄聿川神色淡淡的垂下眸,任由月光靜靜地蔓延周身。
*
半夜,尹岑罕見睡得不安穩,一直做噩夢。
夢裡反反複複都是一個場景,真實地讓人心慌,無論如何都擺脫不了得夢境,難受地喘不過氣。
幾近窒息過去,尹岑倏然從夢中驚醒,呼吸間瞬間有了充足的氧氣。
撈起手機一看,淩晨五點一刻,她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瞪着眼睛看天花闆,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感。
此刻或許是屬于比較幸福的時刻,因為她發現一切都是夢,還好是夢。
她平躺着,想了許久,如果真的想要拯救這段支離破碎的關系,一切都還來得及。
過了一會兒,緩過勁兒來,尹岑從床上坐起來,腦海中不斷回映着夢中的可怕場景--她夢見薄聿川躺在一個無人的墳地裡,天氣陰恻恻的,四周全是豎立的墓碑,烏鴉盤桓在天空,哀歌蔓延。
他的臉色煞白,了無生氣,手邊放着兩盒散落的藥前,她站在墳邊,喊了好久,他都不理她。
尹岑有時看到薄聿川一個人坐在深夜裡,孤寂的一個背影,不知道在想什麼事,真的有點可怕,他的那種單一情緒低沉,孤冷,有排他性。
和薄聿川生活在一起,她的情緒會不斷被他感染,那種沉冷的氣氛不斷地把她拉回幼年時期,她從家人手裡走失,一個人在福利院度過了她的少年時期。
他身上有這種魔力,顯然這不是正方向的魔力。她有點擔心薄聿川會莫名其妙死掉,這種擔心不斷侵蝕到夢裡,讓她寝食難安。
特别是夢裡她看到尹南星也在一旁,拿着一把吉他,坐在墓碑前唱歌,唱的就是那天在演唱會上寫給薄聿川的情歌。
尹岑忽然覺得心裡落了一塊大石頭,壓得她喘不過氣,她覺得自己有罪,是那種做過壞事卻僥幸逃脫掉的罪,平複着心情,打算起床去找瓶冰水喝,卻詫然看到薄聿川一個人坐于客廳的沙發上。
他幽幽散散地靠在沙發裡,深潭般的眸底隐隐泛着薄紅,像是一夜未曾入眠的樣子,拾眸落在她身上,周身彌漫着一股冷冽的氣息。
尹岑避開他的視線,内心那道看不見的防線再次湧上一陣洪水滔天,她一聲不吭地從他身邊走過,從冰箱裡拿出一瓶冰礦原路返回。
薄聿川凝視着她,像平靜的草原上悄然出現的一隻獵豹,潤物無聲,氣場強勢,正觀察屬于自己的獵物,仿佛下一秒就會将她拆吃入腹。
她從未見過這樣充滿幽森寒氣的薄聿川,隻覺得他和平時很不一樣,哪怕剛結婚那晚,她悄悄躲在浴室哭,被他掐着腰強吻拼命反抗,他都沒今天這樣的神情,冷厲烏沉,讓人害怕。
尹岑猛然停下腳步,裝作自然地打招呼,“起這麼早?”
薄聿川微微擡眸,目光瞬間變得淡然溫默。
這種細微的轉變剛好落進尹岑的目光裡,她确信薄聿川剛才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并沒有看到她從眼前走過。
他用了兩秒鐘把自己從另外一個世界拉回來,目光找到她所在的位置,定格住,慢吞吞地說,“習慣了。”
尹岑心下驚詫,她仔細看了看薄聿川的神情,想從他臉上找到剛才的神情,可是她失敗了,她猜想這種症狀應該和他的情緒有關,她又想起那些藥。
尹岑站在原地發怔,一副欲言又止地樣子,薄聿川矜然撩起眼皮,好心問道,“要說什麼?”
“啊,那個……”尹岑被拉回神思,腦子飛速轉動,“一起吃早飯嗎?”
他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微微點一下頭,嗯了一聲。
尹岑端着水杯往回走,到門口時,她回過頭,看到男人的薄冷的背影,内心狐疑他應該是整夜未眠,藥物在他身上,根本沒有起到任何作用。
兩人一起吃過早飯,薄聿川和她一起出門上班。
尹岑察覺他心情不好,他從來不會表現出來,她也不好直接問,萬一問出他是聽過尹南星的歌以後,實在太想念尹南星,那她豈不是束手無策。
天光雲影,一切靜好。
尹岑還未從北城的好天氣裡學會享受,她既然選擇不在家裡當幽怨太太,出來上班要面對紛雜的人情世故有太多。
辛帝亞的企業文化是競争,他們的設計一部和設計二部大名鼎鼎,尹岑早有耳聞。
兩個設計部門一直都存在利益上的沖突,設計出兩款産品,市場會給出最直接的數據反饋,有人赢,就一定有人輸。
這種狼性文化被帶到Alliance,讓幾位老員工苦不堪言,他們不習慣逼自己去設計不屬于自己的文化領域内的東西,更不擅長在壓抑地工作氛圍内長期競争。
這讓尹岑有些頭疼,Alliance的老員工跟了她幾年了,從大三到她到畢業結婚,一路忠心耿耿,她不想看着自己的員工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