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扶蓁絲毫不避諱地偏着頭,直直望着慕雲筝,殿内衆臣中,哪怕再遲鈍的,也能意識到那個方向坐着的到底是誰,紛紛倒吸一口涼氣。
這朝中誰不知道,慕雲筝是李青棠的寵臣,又和弄臣尚書令有着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趙扶蓁到底是想幹什麼,難不成隻是想挑釁李青棠和賀子規?
李青棠也順着趙扶蓁的視線,看向慕雲筝,眼底閃過一絲詫異。
半晌,趙扶蓁才将目光轉回,語氣平和,卻落下足以卷起驚濤駭浪的話語:“兒臣想向母後,要一個人,不知母後…”
“可願割愛?”趙扶蓁恭順的眉目,此刻間透露出些許不馴。
李青棠鳳眸微微眯起,帶着幾分警告意味地睥睨着趙扶蓁:“太子,你此次前去隴西,長了本事,也長了膽量啊。”
“本宮的人,你也敢要?”
趙扶蓁聞言一頓,似是沒想到李青棠态度竟然會這般強硬。
方才讓慕雲筝隐忍的賀子規,卻是片刻也坐不住,施施然起身,眸底蘊着徹骨寒意:“太子殿下,皇後娘娘雖不是您的生母,卻也是您的母後,貴妃自作孽被軟禁宮中,你怎可将氣撒在娘娘身上,視娘娘的威儀如無物?”
短短幾句話便将矛盾轉移到他與李青棠的恩怨上,以彰顯他的锱铢必較,不敬皇後。
趙扶蓁蹙起眉,循聲望去,這才将注意力放在賀子規身上,沉睡了經年的記憶在他腦海中蘇醒。
前世他沒有救下慕雲筝後,是賀子規出現,而後将她帶回了府中。
彼時他從英國公府中暗線得知,賀子規和李青棠羅列了他參與貪污振軍款一案,打算利用手中證據将他徹底按死。
在這種節骨眼上,他自身難保,但凡犯了一點錯誤,便會永遠翻不了身。
因而他安慰自己,不是他不願,隻是他沒辦法保護自己的妻子。
故而,明知尚書令府是龍潭虎穴,他也沒有阻攔和過問。
至少比直接以欺君之罪論處,賜一杯鸩酒自行上路要好。
但在得到慕雲筝死訊,知曉她被自己抛棄後,還替自己搜羅賀子規的罪證,反将一軍賀子規時,被賀子規痛下殺手時,趙扶蓁才知何為痛徹心扉。
從那以後,身邊的人都說他變了,變得狠心,殘忍。
他設鴻門宴,将心存手足之情,希冀與他和談的趙令卿毒殺,而後趁着李青棠失去趙令卿,心神不甯之時,斬草除根。
他踏着至親的屍身,走上了那張龍椅。
趙扶蓁恨每一個推着他和慕雲筝走向陰陽兩端的人,其中最恨的,便是賀子規。
因為是賀子規,親手殺了慕雲筝。
可為何這一世,賀子規會這般百般維護慕雲筝,甚至他的一字一句間,都是絲毫不加掩飾的,對慕雲筝的獨占欲,和對他的敵意。
而他二人之間的氛圍,也似乎格外的旖旎,暧昧。
見趙扶蓁久久不答複,李青棠以為他也自知此舉愚蠢,冷眼瞧着他不語。
在一旁默默觀察了許久的慕修松按耐不住,話語上帶着幾分不悅道:“太子殿下,尚書令此言不虛,您身為一國儲君,天下的表率,怎可狹功請賞呢?”
慕修松自然是憤怒非常,但他為的不是那自請離府,和慕府關系名存實亡的慕雲筝,而是英國公的臉面。
趙扶蓁既已娶了慕思凡為正妻,現下又要将早就退了婚的慕雲筝要到太子府,無論他到底想做什麼,都會讓他慕家落人口舌。
他固然會因着姻親關系維護太子,但他心中最重要的必然還是慕家的利益。
趙扶蓁被他話語拉回現實,意識到從李青棠處請婚必将阻力重重,且将慕雲筝奪回身邊不急于這一時,便斂了斂神色,淺笑道:“皇後娘娘多慮了,兒臣頻頻看着慕大人,并非是為了求娶,隻是因為她很像兒臣的一個故人。”
賀子規手中的玉杯幾乎要被他捏碎,臉上慣常挂着的那副假笑此刻也渾然不見。
慕雲筝咬了咬唇,幾乎要崩潰。
現在她不僅要應付重生歸來的趙扶蓁,還要安撫醋壇子打翻的賀子規。
她不自覺撫了撫隐隐作痛的額間。
趙扶蓁現在這幅做派,她隻覺得十分可笑。
當初是他毫不猶豫轉身就走,現在又何必這樣假裝深情?
見他知趣退讓,李青棠臉上薄怒稍稍淡去,掀了掀眼皮道:“那你到底要本宮給你什麼。”
趙扶蓁雙膝一彎,跪在地上。
李青棠愣住,不知他這又是演的哪一出,在場衆人見狀,也隻得紛紛跟着跪下。
趙扶蓁語含哀戚:“母後,母妃當日一時糊塗,釀成大禍,兒臣雖為儲君,卻也是人子,如今隻想懇求您,解禁蘭薰宮,還母妃自由。”
李青棠不禁冷笑,原來就是在這等着她。
這廂趙扶蓁唱了一出好戲,臣子中也站出來一個人陪他演。
隻見太子太師陳鴻重重磕了幾個響頭:“娘娘,我朝以孝治天下,哪怕成貴妃千錯萬錯,也是殿下的生母,娘娘應當也不忍辜負太子這番孺慕之心吧。”
趙令卿向前幾步,有些擔憂地扯了扯李青棠的披帛,被李青棠安撫地拍了拍手。
李青棠勾起一抹讓人挑不出一絲過錯的得體微笑,将趙扶蓁扶了起來:“太子,這正巧趕上今日是長樂的及笄,本宮身為人母,又怎能不體會貴妃妹妹,和你的心情。”
“何況你又立下如此汗馬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