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客棧樓下卻還在喧嘩。
薛如磋推開靠廊的窗戶,樓下的人聲隐隐穿來。聽起來應當是早有宿怨的兩個門派在客棧偶遇,起了争執。
江湖上發生這種事十分常見,江湖人司空見慣,最緊張的應該是客棧掌櫃。
舒靈越當掌門是個合格的掌門,歸隐了是個普通的江湖路人,對這種打打殺殺的事情,一貫是能躲多遠躲多遠。
但樓下吵起來的兩派人馬聲音越來越大,還有人提起了太子陵。
一個女聲道:“你們落霞劍派慣來狗眼看人低,不過仗着你們和流雲劍派同氣連枝。兩年前路掌門為了太子陵寶藏死在了牧雲山,流雲劍派早換了掌門,你還有什麼可依仗的?”
當今江湖,武當、少林這般求佛問道的傳統門派早已不問世事,近年隻有少數弟子還在江湖上走動。
當日牧雲山上密謀的五大門派,流雲劍派掌門路青崖、赤焰派掌門萬旗風、淩霄宮掌教莫逸塵、青雲堡堡主程骜、鐵衣盟盟主左青雄全部有去無回,各門派掌門人誰來接任各有說法,武林格局自然随之也有變動,引發的江湖風波震蕩應是不少。
落霞劍派的掌門李青黛和流雲劍派的掌門路青崖多年前乃是同門師兄妹,所以兩派素來親進。
另一個女聲馬上回擊道:“如今這事是真是假除了那舒靈越恐怕誰都不知,況且天下人誰不想要寶藏。山崩乃是天災,路師伯死在牧雲山,你們霜月劍閣卻幸災樂禍,實在惡毒。”
幾人不知不覺走到樓道細聽,許不隐忍不住瞟了舒靈越一眼,這也算是吃瓜吃到自己身上。
“我不過看不慣你這眼高于頂、仗勢欺人的樣子。我們先來住店,憑什麼要把房間讓給你們。”
那女子頗為霸道:“就憑你和你的師兄弟武功不如我!”
“你!”
樓上有入睡早的客人已經被吵醒,氣沖沖下樓想表達不滿,見樓下吵架的兩撥人都是江湖人打扮,男男女女個個佩劍,氣勢又弱了些,隻得低聲向掌櫃施壓。富态的掌櫃滿頭大汗,在櫃台外好言相勸:“兩位女俠,小店開門做生意,你們在此喧嘩,已經影響了樓上的客人。不若都消消氣,出去商量好了再來小店住宿。”
兩個用劍的門派積怨不淺,誰也不肯讓步半分。
“小店今日當真住不下。旁邊木棉巷過去還有一家朋來客棧,夥計已經打聽了,尚有不少空房。後來的幾位客人可以去那下榻。”掌櫃的看向其中一邊。
剛才自稱武功勝過别人的霸道女子明明不占理也絕不松口:“要走也是她們走。”
“小店還要做生意,女俠……”
“我說了,我們落霞劍派要住這個店今天就住定了。”
霜月劍閣的人還沒說上話,掌櫃的用汗巾把臉上的汗一抹,收了笑,沉下臉:“還不走就别走了。”
那女子身後有個方才沒說話的男子頗為不服:“憑什麼你說不走就不走了。”
掌櫃的擡眼,一雙三白眼露白頗多,顯得有幾分兇惡,“就憑你們武功不如我。”他一掌,将手邊的一個闆凳拍了個粉碎。
那男子一看,心下有點虛,但是仗着人多還是大聲道:“會武功如何,難道你們是黑店!”
那掌櫃的動作不快,幾乎是慢吞吞走到他面前,一出手卸了他的劍,他發覺自己的力道根本抵擋不住。那人的一手執劍柄、一手拿起劍尖,劍尚且沒有彎折,他一個發力将那把鑲金嵌玉的寶劍震成了三段。
“剛才你們自己說的,武功高就搶旁人的房間,武功比你高自然可以斷你的劍。”
他把劍柄和劍尖擲在地上:“你們師門教你們學武沒教你們做人嗎?”
雍州富饒之地,一個客棧也藏龍卧虎。
那男子露出幾分害怕,拉了拉先前的女子:“吳師姐,要不然我們先走吧。”
吳師姐此刻也知道這掌櫃的絕非一般人,但姿态依舊擺的高:“今日是我們落霞劍派和霜月劍閣争吵打攪了掌櫃的生意,我們這就走。”
“慢着。”樓上卻有個穿紫衣的俊美公子悠悠走下樓來:“把方才那把闆凳的錢賠了再走。”
吳師姐背後一個矮個女子忍不住搶白道:“那分明是掌櫃的自己震碎的,而且周師弟的劍都斷了我們尚且沒讓他賠。”
“我怎麼看到是你們在此地破壞了客棧财物,劍是你們自己打鬥弄斷的,還要誣陷客棧是黑店。這邊的幾位朋友或許可以證明。”他望向旁邊幾人。
有人幫忙出頭,霜月劍閣的人如何不懂,紛紛點頭。
那矮個女子不忿道:“你這人好沒道理……”
掌櫃的看見他走近,低頭恭敬道了一聲:“東家。”
舒靈越和許不隐:原來這客棧竟是薛氏的産業。
吳師姐觀察這俊美男子衣衫布料名貴、通身氣派不似普通人,再加上那掌櫃的武功不俗。她攔住自家師妹,忍氣吞聲從口袋裡掏出碎銀子放在旁邊桌上。
察覺到樓梯那邊還有人,她擡頭望了一眼,和因為熱鬧太精彩忍不住站在樓梯口一線觀景的舒靈越對上了眼神。
“舒靈越?你怎麼在此。”她皺了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