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既出,衆人面面相觑,無一不面露疑惑。
能讓名劍山莊莊主為難的事,天下恐也沒有幾件了。
丐幫馬副幫主和青城派劉掌門對視一眼,應道:“李莊主有何難事,但說無妨。”
李莊主長歎一口氣:“諸位有所不知,犬子失蹤一月有餘,全無音訊。”
江湖人或多或少知道,名劍山莊李莊主的長子十多年前因病早夭。前些年才又生一子,次年又得了一個女兒,如今兒子約莫才七八歲。
有人問:“可是在外遊玩走失了?”
大魏街頭巷尾的拐子人牙子不少,名劍山莊的小少爺衣着華貴,或許是被人盯上了。
李莊主搖頭:“非是走失。犬子失蹤時,身邊五名習武的随從被殺,皆是一刀斃命。此事定是江湖中人所為,不是意外。歹人帶走犬子,未留下隻言片語,随從身上的财物也沒丢失,說明不是為财。
那便是尋仇,我李回舟行走江湖幾十載,自認行得端做得正沒有結下什麼仇家。這一月來,我與莊中衆人四處找尋線索,皆無所獲。
今日舉辦試劍大會,不止為了試劍,其實是走投無路,想借此機會求諸位英豪幫忙,求大家為找尋犬子文軒助一臂之力。”
李莊主的聲音都有些顫抖:“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名劍山莊沒有什麼珍奇異寶,如今最珍貴的就是十多年前意外得的魚腸寶劍。若是哪位好友幫忙找到了軒兒,無論……生死,我願獻上這柄魚腸為謝。”語畢在台上深深鞠了一躬,他不過四十多歲的年紀,低頭卻露出發頂的一縷白發。
哪裡像一位叱咤風雲的江湖豪傑,分明隻是一個丢失愛子的尋常父親。
小兒失蹤的案子,交給現今這個隻管争權奪利、搜刮民脂民膏的朝廷治下的官府必定經年難辦。
江湖事江湖了。
這一個月來,李回舟把所有的可能都想了一遍,把可能跟他結仇的人都找了一遍,全然沒有消息。
不得已才出此一策。
衆人沒想到此次試劍大會背後竟有如此隐情,不免唏噓。
在場的老江湖卻看得明白,李莊主丢了孩兒,召集大家來試劍大會,當衆求助,一則是真的毫無辦法不得不請江湖人幫忙,二則恐怕也是擔憂擄走孩子的仇家就在其中,他此舉直接打草驚蛇,向整個江湖表明态度,若是将孩子送回,不僅不會追究,還願意送一把蕭大師親鑄的神兵利器。
于情于理,堂堂名劍山莊的莊主如此低聲下氣,誰人又能拒絕。
丐幫首先發話,馬副幫主沉聲應諾:“李莊主客氣了,公子失蹤一事何須相求,我丐幫義不容辭。”
薛如蹉心有計較:“李莊主言重,薛氏一定幫忙留意各方消息。”
眼看江湖上這一窮一富帶頭表态願意幫忙,李回舟十分感激:“有二位的話,在下就放心多了。”
除了聶輕言魂遊天外,在場的掌門俠客們紛紛表示願意幫忙。
秋月明貫來豔若桃李桃李冷若冰霜的臉龐上此刻也顯出幾分不忍:“李莊主愛子身上可有什麼記号?我花月宮的花匠在江湖四處行走,能進各家後宅。若有李公子下落,定會及時相告。”
李莊主的夫人此刻讓婢女扶着出來了,她形容憔悴,顯然也是因愛子失蹤之事飽受折磨。一個母親的眼淚是不會流幹的,她用帕子擦拭了下:“多謝衆位豪傑願意相助,軒兒剩下來便沒有胎記,也沒受過傷,身上沒有特殊的記号。”
一個七八歲的男孩,隻知其名,身上沒有特殊标記。名劍山莊有錢有人,花了一個月都沒找到消息,在場的衆人也犯了難,茫茫人海想尋這樣一個孩子談何容易。
“诶。”白竟瑤提起一事:“我幼時父母親曾請畫師畫過我們一家人聚會時的圖景,李莊主府上可有留存小公子這樣的畫像。”
李莊主眼神疲憊地搖搖頭:“不曾。”
畫像。
許不隐卻看了一眼薛如磋的方向,“看來李莊主此事找到薛氏是找對了,畢竟找人可是薛氏的拿手絕活。”
“說得也是。”舒靈越雖不知其中内情,但薛氏找她可是一馬當先。
薛如磋果然起身,開口獻策:“李莊主或可找畫師來畫一幅小公子的人像圖,我們按圖找人也容易些。”
李回舟有些疑惑:“如今犬子已失蹤,如何畫出他的人像?”
“李莊主可以讓夫人或者其他熟悉小公子的人口述其面貌特點,讓畫師根據描述作畫。”
“這……”
李莊主的顧慮舒靈越再清楚不過了。
她想起自己每每揭起官府的懸賞通緝令,别說是畫師僅憑報官者描述所畫的畫像,就算是已經多次犯案進官府的老“主顧”們,畫師進獄中對着本人畫出的樣子和她抓回去的人也兩模兩樣,她每次都要多方确認自己是否濫抓無辜。
薛如磋自不是無的放矢,他老神在在沉穩開口:“若李莊主不棄,我薛氏有一位畫師,畫工卓越,定然能将小公子的模樣畫下來。”
薛氏的二公子都這麼說,應是确有其事,李回舟面露欣喜,連連拱手:“那便多謝薛公子了!”
此事姑且算是塵埃落定。
名劍山莊禮數周到,談話時手捧瓜果點心于賓客間來往穿梭的侍從不少。一個手托琉璃茶壺前來添茶續水的婢女一不小心崴了腳。
眼看着就要摔倒在這排賓客的側前方。
舒靈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上前一手托住托盤,一手攬住那婢女的腰,扶了她一把。旁邊人還沒反應過來,包括那婢女自己,還以為下一秒定是連人帶壺摔在地上,今日這麼大的場合出亂子被總管罰月錢是少不了了,沒想到被人這麼一撈,那小婢女一聲驚呼都還咽在嘴裡,人已經穩穩站直。她驚慌未定,見是舒靈越出手相助,一直道謝。
舒靈越和薛如磋坐得近,周圍人的注意力方才都在薛如磋身上,不少人看見這一幕。
江湖人的關注點十分恰當:“這位賀夫人功夫倒是不錯。”
許不隐含笑看了自己夫人一眼。
忽然有個清亮的聲音帶着欣喜道:“舒姑娘!”
舒靈越一驚,裝作沒聽到。
許不隐嘴角的笑容驟然收斂,擡頭看出聲的方向。
羅策?
羅策已經從自己的座位上起身,頗為興奮地小跑兩步,行到舒靈越二人案幾前。
“舒姑娘,你怎麼不說話?”他不好意思撓了撓頭,“我是不是叫錯了。好像最近聽人提起你,都稱你是舒掌門。”
舒靈越暗叫不好,準備出言搪塞一二。
李青黛身後的吳良音打量這帶面簾的女子半晌,開口道:“舒靈越,果真是你?”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