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舒許二人吃了個早午飯剛坐下歇會兒,有個二十七八歲的魁梧漢子風一般小跑着進了院子。
紀柔笑着招呼他:“瓊花爹來啦?進屋坐會兒,我鍋裡面條還是熱的要不要吃點。”
瓊花爹喘勻了氣,“不坐了紀嬸兒,甯叔說今天活計多怕幹不完,讓賀兄弟去地裡給他幫忙呢。”
蹭吃蹭住,幫忙幹活是應當的,許不隐一口答應。
瓊花爹飛快看了他們兩人一眼,就匆匆在前頭帶路。
許不隐去地裡給甯央幫忙了。舒靈越則幫着紀柔做了點雜活,眼看中午快到了,又抓緊時間打下手做了午飯,紀嬸的午飯做得分量很足、有菜有肉,想來是地裡幹活十分辛苦。
紀嬸自己分了一點吃了幾口就飽了,招呼上舒靈越箪食壺漿去地裡給甯央并旁邊幾戶鄰居大叔一起送了午飯。
許不隐和舒靈越剛用了早午餐,其實并不餓。
但是紀柔嬸子十分貼心,中午還烙了餅。
舒靈越瞧着許不隐被日頭曬得紅通通的那張棱角分明的俊臉,心中不忍,硬是給許不隐懷裡塞了兩個。
“待會兒若餓了就吃這個墊墊。”
紀柔嬸子看了在旁邊打趣:“小賀,你家娘子心疼你呢。”
許不隐經過中午那句“夫君”,此刻已經有了抵抗力,強忍眼底的笑意,淡定沖紀柔點點頭。
甯央卻目不斜視,吃過午飯埋頭接着幹活。
回了家,紀柔嬸子望着舒靈越這把細腰,有心讓她休息會,舒靈越渾然不覺自己已經被歸入了瘦弱娘子範疇,搖搖頭:“我不累,我幫您做活兒。”
紀柔今日下午沒有織布,一心在縫衣。
舒靈越連針線也不怎麼會,自然不懂縫衣。
好在方才紀柔已經心裡有底——“小孟是個會做生意不大會做家務的商家女子”,因此仔細教了她裁衣縫衣。
親手示範如何量尺寸,如何調整布料,如何連接在一起,如何藏針腳。
舒靈越此生還沒有這樣的時候,在一個小山村,在一個本該悶熱的夏日午後,不是徒弟也不是掌門,不拿劍,拿着剪刀和針,當一個普通農家女子,平心靜氣地耐心縫制一件衣衫。
果真是十分奇妙的感受。
原來從前她想的退出江湖歸隐并不确切,或許這樣的生活才是真正的歸隐田園。
隻是,不拿劍的手當真能拿針嗎?
小時候除了練功,其他時間她大多在習字讀書,師父怕她悶也會帶她下山遊玩、給她帶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有意思的小話本。江湖女子不在意什麼女子四德,沒系統接觸過所謂女工一類,因此她至今都隻會十分簡單的針線,在山上的時候自己給衣服打個補丁有時候還被師父嫌棄縫得難看。
她小時候還會為此賭氣,噘着嘴不高興。
師父都會一邊笑她一邊自己拿過去,飛快地補好。
說起師父,舒靈越真的有點想他了。
不如十年之約到的時候,親手做一件衣服送給他吧。
舒靈越有了目标,更加認真地學習做衣服。
雖然衣服做得嘛,慘不忍睹,但紀柔越看這漂亮勤奮的孩子越喜歡。
沉浸其中做一件事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特别快,太陽快落山的時候做活的男人們陸續回家吃晚飯了。
村裡各處也升起了袅袅炊煙。
紀柔還是做了一大桌的飯菜,用食盒給幾戶鄰居家端了去。
舒靈越這次跟着送飯看了個清楚,周邊幾戶鄰居包括耿嬸,都是獨身一人,還包括一個獨臂男人。
那男人姓林,甫舒靈越一進門就肌肉緊繃、目光犀利,待舒靈越與其對視時又迅速避開了。
天擦黑的時候,收拾停當的幾人準備歇息。
舒靈越早就燒好了熱水,她自己随便擦洗了一下,趕緊讓出了一身汗許不隐進屋洗澡。
油燈金貴。
村裡人習慣隻點一會,就早早熄燈睡去。
簡單梳洗過後的舒靈越和許不隐也打算睡了。
紀嬸收拾出的這間房很好,唯一美中不足的。
屋裡隻有一張床。
這兩日逢着望日,十五六的月亮又圓又亮。
滿月光輝照得黑夜也亮堂了起來。
窗外是亮過這屋子裡的。
行走江湖就不可避免在夜間行動,夜間視物的本事都屬上乘。
在屋中适應了片刻後兩人很快就看得見對方的輪廓。
黑暗中許不隐看不清舒靈越臉上的神色。
平時在露宿荒郊野外,在樹上躺一夜的時候也有。
他主動道:“我就在地下睡吧。”
舒靈越已經翻身上床:“既然是同甘共苦逃難而來的夫妻,分床而睡,豈不是可疑。”
這。
許不隐摸摸自己鼻子,盡力解釋道:
“若說我們是兄妹,或者私奔而出的男女,隻怕更為不便,還容易橫生事端。如今我們武功盡失,說是夫妻方便互相照拂,在一間屋子遇事也好……”
話沒說完,就被人打斷。
黑暗中舒靈越拍拍床榻旁邊:“你怎麼還不上床?”
此人有時候耐心有限。
許不隐勉為其難答應了,三兩下脫去外衣,規規矩矩在外側躺下。
兩人低聲分享了今日的見聞,内心中的疑問和不解便越來越多。
此地果真與桃花源一般,舒靈越下午學裁衣的時候近距離看得真切,紀嬸的縫制的衣衫皆是依着前朝風尚。
若當真是普通的封閉山村,這裡的人“不知有漢,無論魏晉”,見到兩個衣着怪異的外來人。
誰能忍住不多看一眼。
越是不好奇,沉得住氣,每個人表面上都面色如常,就越說明有問題。
不像普通人的村長,識文斷字的耿嬸,還有那個姓林的獨臂男人,處處怪異。
許不隐下午在地裡幫甯央幹活,也有發現,這村子很小,隻看房屋便能知道,不過幾十戶人家。
不僅如此,他觀察村裡往來,年輕人很少。此時正是農忙時節,但下地幹活的中年人甚至頭發花白的男子更多一些。
小孩子更少,或許早上那個叫廷望的孩子王帶的七八個小孩已經是全部了。
因為他在耿嬸家中看到的小闆凳,不多不少,正是八把,若耿嬸家真是村裡的一間小學堂,學生便隻有這八人。
如果這裡的村民真是前朝時到此地避世的,那麼來此地的這群人以男人為主,他們的年紀倒是對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