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說了一會兒話。
這床鋪不大,許不隐為了不讓兩人挨在一起,小半邊肩膀已經探在床外了。
但哪怕這樣,舒靈越身上那股屬于女子的氣息——某種植物的清香還是直往鼻子裡鑽。
他今日撸着袖子幹了一天農活兒,此刻筋骨舒展思路清晰,覺出這味道很像是竹子的清香。
很好聞。
隻是對他來說不敢多聞。
許不隐此生第一次跟女子同塌而眠,這對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來說何嘗不是一番考驗。
思緒百轉間。
舒靈越忽然在旁邊道:“許不隐。”
他應了一聲:“嗯?”
感覺舒靈越朝他翻了個身,她的手臂挨着他的胳膊,氣息就在他面前不遠處。
他也微微轉過頭去,嗓音溫柔:“何事?”
黑暗中他僅憑直覺與那雙棕色的眸子對視。
原本應該燥熱的夏夜,在這方天地裡仿佛又升溫了不少。
舒靈越在黑暗中斟酌了一會,遲疑着開口:“你打鼾嗎?”
許不隐:“……不打吧。”
舒靈越輕松下來:“那我就放心了,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你若是睡覺鼻鼾我睡不着。”
許不隐緩慢地從方才的暧昧氣息中抽離出來,有點摸不到頭腦,“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是這個意思嗎?
“那我要是鼾聲如雷呢?”他轉過頭去,“你把我一腳踢下床去麼?”
舒靈越沉默了一會,她沒有那麼粗暴吧。
“頂多叫醒你,讓你自己下去睡。”
許不隐氣笑了,“叫我上來睡也是你,想趕我走的也是你。我不管,上來我就不下去了。”
兩人胡亂鬥嘴兩句。
順利幫助許不隐甩掉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東西。
半夜之後,果然有人影影綽綽站在窗邊。
果然來了。
許不隐和舒靈越雙雙在黑夜中睜開了眼。
就算白日裡的農活都是真的,紀嬸的善意也是真的。
但是有人會在夜間監視客人睡覺。
這個村子有問題。
有大問題。
*
甯央從大哥那裡出來後,心裡不亂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不能跟阿柔說。
阿柔天真爛漫單純善良,跟她說了她恐怕會亂了陣腳。
睡前阿柔還十分高興跟他講了白日的事情。
“那兩個孩子長得可真好。”
甯央有些無奈。
“你怎麼看人隻知道看外表。”
紀柔瞪了他一眼:“當年在……我什麼樣的人中龍鳳如花美眷沒見過,小孟夫妻倆的長相舉止儀态都是頂好的。”
“行行行。”
“若是我們有孩子,恐怕都比這兩個孩子年紀大了。”
說到最後,紀柔的聲音越來越低,房間裡靜下來。
甯央摟緊了妻子的肩膀。
在心中歎了一口氣,沒有孩子是她的心結。
而越是日複一日毫無變化的生活,阿柔就越是在意生命中那些遺憾。
她生性活潑,卻被鎖在這樣一個村子裡,幾十年。也許村長是對的,幾十年了,“仇家”或許早已不在了,還會來尋仇嗎。
外間恐怕早已換了天地,村裡這兩個不速之客的衣着也與當年的人不同。
如今外間是什麼樣子,誰也不知道。
或許害怕出去的是他們。
是他們沉溺于這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簡單生活中,不願意回到從前,害怕回到熙熙攘攘的生活中。
等妻子睡熟,他卻怎麼也睡不着覺。
不知這兩人是敵是友。
江湖人,難道是仇家派來的殺手?
他們藏起了随身的兵器,夏日衣衫單薄能看出身上沒有帶其他利器,那他們有什麼目的。
他不是阿柔,不會相信這兩個容貌出衆的外來人隻是一對普通的商家夫妻。
大哥知曉他的性格,特意囑咐過不知來人是善是惡,叫他不要輕舉妄動。
“我觀察這兩個年輕人不像仇家的人,若沒有惡意,我們不必如臨大敵。”
他如今已經不是幾十年前那個沖動的毛頭小子了,他明白大哥讓那兩人住在他們家,乃因他們家位于村子中央位置,招呼一聲,大家都能來幫忙。而且鄰居左有耿娘子,她有學問、智計過人,右有林大哥,他受傷後隻剩下一條胳膊不方便下地幹活,白日裡正好盯着他們兩人。
但是他還是不放心,讓兄弟家的子侄把那對夫妻裡的男人叫到了地裡,和諸位兄弟一起看着。
白日裡那姓賀的年輕人跟他一起幹活,居然十分賣力,雖然沒種過地,但他說什麼那人做什麼,絲毫沒有耍滑頭偷懶。
不過這也不能說明什麼。
所以他輾轉反側,還是從阿柔的頸下輕輕抽出了手臂,鬼使神差地來到兩人房前。
這屋子的一磚一瓦都是他親手搭的,窗戶特意用了薄薄的棉布做窗,透過一個沒封好的孔洞他看了看屋内。
外間比屋裡亮,其實屋中黑洞洞看不清,隻能隐約見到床上的影子。
夜深了,屋裡無人說話。
甯央感覺可能是自己太過緊張了。
但就在此時。
有個驚慌的聲音劃破了寂靜長夜“來人哪,快來人哪!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