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紀厲聲道:“梅天梁,你有何資格擅動我們?”
梅天梁在小吏的攙扶下從台階上顫顫悠悠站起,哼道:“膽敢行刺本官,便是将你們擒住又能如何?”
宋識争辯道:“我娘一介婦人,不懂刀劍,有何能力行刺于你?她不過是一時沖動。”
“沒錯,若說行刺,有誰會挑在白日裡行刺?還當着這麼多人的面。”
向氏帶着一衆仆從女使快步走來,她搶過宋識護在懷裡,又命仆從喝退獄卒,“母親不過是憂心我夫君,才千裡迢迢從揚州趕來,豈料梅郡守不通人情,還出言污蔑我夫。”
梅天梁肚子一挺,哼道:“何來污蔑?徐憲使也說了,那庫銀就是宋鑒盜用的。”
宋識怔在原地,爹爹明明說徐憲使辦案嚴明,不可能妄下結論,她以為梅天梁是在唬他們,便瞪大眼眸,“休要胡說,不是我大哥做的,我們有證據。”
梅天梁不以為意,就連徐鞏也不知道,他早就把從宋鑒住處搜到的證據銷毀,于是眯起眼睛,将麻煩推到徐鞏身上,“證據?什麼證據?徐憲使看過卷宗,已将此案查明,庫銀就是宋鑒盜的,‘送節錢’、‘斷氣錢’(1)也是宋鑒私自征收的,身為朝廷命官,卻如此罔顧朝綱,七日後問斬已是便宜他了。”
向氏舉起手中信函,“不論案情如何,官家已恩許我等入内探視,梅郡守将我們攔在牢外,難不成是要忤逆官家?”
梅天梁擡眼一瞧,的确是官家的親筆手書,當即面色一變,擺出張笑臉将人迎到裡面。
甬道狹小悶熱,監牢内處處都散發着令人作嘔的酸臭。
宋識屏住呼吸,還是止不住泛惡心,便不再伸着脖子四處張望。
宋鑒被關在監牢最深處,宋識瞧見他的時候,怎麼也沒想到那個躺在稻草上奄奄一息的人,竟然是大哥。
不過監牢深處反而沒那麼悶熱,空氣中似有陣陣涼氣撲面而來,她擦掉額間汗珠,側目看向來時的方向,眼中充滿對惡人的憎惡。
牢門沒上鎖,向氏踉踉跄跄走進去撲在宋鑒身前,抓着他的手低聲痛哭。
“阿檀……”
宋鑒氣若遊絲,他雖從鬼門關撿回了一條命,卻少有醒轉的時候,也就今日,不僅醒了,還開口說了兩個字。
向氏瞬間淚如決堤,“這才幾日,他們就把你折磨成這個樣子。”
章氏顫着手撩開宋鑒的衣裳,險些跌坐在地,她悲憤填膺,握着拳頭道:“梅天梁哪裡是屈打成招,分明是想要取你的命!”
“宋夫人當心,宋知縣渾身是傷,禁不起折騰,”楊鼎自覺避讓到牆角,小聲提醒。
向氏這才注意到牢房中還有旁人,忙放下夫君的手腕,起身施了一禮,“敢問這位官人是?”
楊鼎拱了拱手,“徐憲使命我留在此處照看宋知縣最後一程。”
宋識心下犯疑,此案既然已經審完,徐鞏又何必要在意一個即将被問斬的囚犯的死活?
除非……
他知道案情非實。
不過外面有幾名獄卒盯着這裡,宋識不好當場詢問,左顧右盼時,發現隔壁監牢中有個男人一直望着大哥。
男人蓬頭垢面,也受了很重的刑罰,胸前的烙痕沒有及時清理,已經結痂潰爛,滲出的血水微微發黑,滴在幾乎見骨的腳趾上。
看到這一幕,宋識不由打了個寒顫。
男人注意到她的目光,很是詫異,猶豫半晌,他試探開口:“你們……是宋知縣的家人?”
對方的聲音輕飄飄的,宋識有些奇怪,但還是點了點頭。
“宋夫人,你們探視的時間夠久了,再待下去,旁人會罵本官徇私的。”
梅天梁笑呵呵說着,便揮了揮手,命令獄卒把她們往外趕。
他以為宋鑒同昨日一樣會昏睡整日,誰知今日他居然能夠開口言語,既是這樣,他便不能讓這些人多呆半刻,萬一宋鑒要是說出些什麼,自己的大好前程就要毀于一旦了。
宋識擡眼瞪向他,冷笑一聲:“若是徇私就好了,我大哥也不會遭這樣的罪。”
章氏見到宋鑒暫時安全,也不再與梅天梁糾纏,因為當下之急,是趕回長洲縣的宅邸拿證據。
獄卒把她們趕出監牢,便回去找梅天梁複命,宋識見周圍再沒旁人,忍不住說:“方才隔壁牢房的人問我們是不是大哥的家人?我懷疑那個人也知道此案内情。”
可她發現,大家的神情都怪怪的。
向氏遲疑道:“隔壁監牢有人麼?”
宋識點頭,“那個人跟大哥一樣,被打得遍體鱗傷。”
“阿識,你莫不是看錯了?”宋紀欲言又止,“隔壁牢房……哪有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