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識應聲看去,菱花鏡背面的卦位略有變動,通常來說,工匠打造銅鏡是整體澆鑄,之後再對花紋進行雕刻打磨,摔一下最多會出現磕碰劃痕,不可能出現花紋移位的情況。
當然,也有另一種可能。
那就是銅鏡正反兩面是分開的。
宋識道:“這塊菱花鏡正反兩面并非一體,背面卦位已亂,也就是說,隻要把卦位複原,我們就可以把它打開。”
宋紀聞言,從母親手裡拿過菱花鏡,“不就是複原卦位嘛?小事一樁。”
他盯着卦位看了看,摁着乾卦轉動手腕,沒想到菱花鏡背面竟真的随之轉動,不過八卦歸位後,菱花鏡還是沒什麼變化。
宋識皺眉,“二哥,你到底行不行?”
章氏微眯眼眸,沉吟道:“乾卦西北,坤卦西南,二郎沒弄錯。”
這是《易》中所載的八卦方位,二哥的确沒弄錯,宋識低下頭,開始思考哪裡出了問題。
良久,她恍然頓悟:“大哥所留暗語是安樂先生的詩句,不過安樂先生在先天圖中表明乾卦在南,坤卦在北,二哥按這個方位再試試。 ”
“我怎麼把這茬給忘了,”宋紀茅塞頓開,繼續轉動菱花鏡,卦位對上的同時,菱花鏡内發出細微的咔嗒聲,鑄有卦位的那一面也略有松動。
他頓了頓,道:“好像成了?”
宋識催促道:“快試試能不能把菱花鏡的背面取下來。”
宋紀琢磨半晌,順着背面的縫隙摳開,裡側夾着幾張文書,有兩張是撕下的賬簿,記載着宣甯五年六月廿三日的府庫明細,剩下三張是吳縣田戶因交不起送節錢将田地抵押給梅天梁的契紙。
他将這些文書交給章氏,章氏捏着文書的手不停發顫,“貪污庫銀,私征雜稅,兼并田地,這麼多罪名,難怪那梅天梁狗急跳牆,把罪名往你們大哥頭上扣。”
宋紀抻了抻腰身,“忙活半天,終于能安心吃飯了。”
宋識道:“二哥别急,你還需再寫道劄子,今夜趕回揚州把這些證據呈給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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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不習慣江南的濕熱,宋識看着桌案上的菜,居然沒有一點胃口,便丢下竹箸,抱着碗雪泡豆兒水跑去水塘中心的六角亭納涼。
蟬鳴一陣接着一陣,晚風帶着微微涼意,吹散夕陽的餘熱,她吃完小半碗,便趴在欄杆上喂魚吹風,等着二哥寫完劄子再一同動身去吳縣。
“宋娘子,宋娘子……”
身旁蓦然飄來幾聲微弱的呼喊。
宋識回頭去看,周圍并無人影。
她心生疑惑,再擡眼時,面前赫然站着一個瘦弱的男人,驚得她當即起身,“你是何人?”
男人張了張嘴,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是不是梅天梁派你來的?我告訴你,若是你再敢往前,我……我就……”宋識有些害怕,邊說邊往後退,又趁他不注意,提起裙衫從旁邊跑了出去。
男人卻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喉嚨中發出斷斷續續的低咽,“宋娘子,我……我對不起宋知縣……”
宋識嗓子裡的聲音戛然而止,茫然地看着眼前。
半晌,她試探着問出口:“你說對不起我大哥,難道你知道此案内情?”
男人肩膀顫動,低下的頭顱不停往下壓,“不敢欺瞞宋娘子,我就是害宋知縣淪落至此的罪人。”
宋識很快反應過來,“你是長洲縣縣丞方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