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間,趙橓華眸底的歡喜幾乎快要溢出來,她擡眼望着宋紀,日光傾灑而下,他身上的绯袍光彩奪目,恰似破雲而出的紅日。
才及弱冠便權戶部侍郎,日後必是宰執之材,但驸馬不能握有實權,她不能為了一己私情,将他的仕途攔腰斬斷。
趙橓華掌心微微發顫,沉默良久,她狠下心抽出手腕,唇角扯出一抹笑,對着宋識道:“阿識,案子關緊,還是先回行在将此事禀予娘娘,免得節外生枝。”
宋識愣了愣,她怎麼也沒想到趙橓華會是這樣的回答,阿樂面上帶笑,眼裡卻始終流露出失落,顯然是有顧慮,她隻能點點頭,輕聲道了句好。
宋紀如遭雷擊,面色蒼白地僵在原地。
趙橓華再無言語,頭也不回地走向驿外,宋識跟着她回到馬車上,幾番斟酌,還是不放心地問:“阿樂,你是不是有什麼顧慮?”
“阿識,不要勸我……”話未說完,趙橓華眼睛一紅,淚水如斷了線的珠子順着眼角倏而滾落,“我怕我真的會動搖。”
宋識心裡着急得厲害,“二哥真是不着調,哪有這樣求親的?一點也不合規矩,我一定替你教訓他。”
趙橓華攥緊衣角,忍住喉嚨間的低泣,斷斷續續地說着:“不,不怪律之,我從前就是太過驕縱,千方百計制造機會與他碰面,想着和他成親,他進士及第,與我成親隻會斷了他的仕途。”
“阿樂,你從來都不驕縱,”宋識和袖擦掉她臉上的淚,小心翼翼地勸道:“或許……你應該聽一聽二哥的想法,二哥不止一次對我說,他甯可不做官,也要和你成親。”
趙橓華目光一動,可是很快,她又固執地搖頭,“律之理财有方,凡他治下,百姓歲有餘糧,年有餘财,現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際,九哥也是看中他的能力,才破例将他擢升至戶部,我不能這麼自私。”
宋識心有所感,輕聲道:“這怎麼會是自私?誰都想和愛慕的人長相厮守。”
趙橓華抑制住胸腔的起伏,喘出口氣,“可我是帝姬,我不能隻想着兒女私情,”她吸了吸鼻子,眸色堅定,“阿識,我要像你和娘娘一樣,擔起自己身為帝姬的責任。”
“我相信你。”
宋識笑着點點頭,昨夜她說了許多許多,但那些沒有囊括她經曆的所有事,她知道,她一定是吃了許多苦,所以今日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待到行在,衆人才至太後孟氏居所,殿内赫然傳出一句:“此事絕非臣所為,還請娘娘明察。”
宋識聽出是汪俊賢的聲音,眉頭一皺,接着,又聽到孟氏反問:“那你為何要更改字版,添上一句‘将以亡國’,還将其誣到宋尚書身上?難不成真如民間所說,是天火隕落,降下谶言?”
服侍太後孟氏多年的宮人魏氏從殿門外趨至庭中,對着幾人叉手施了一禮,面色複雜道:“巨石谶言一事鬧得人心惶惶,官家意志消頹,早朝遲了半個時辰,又大發雷霆,娘娘正問責于汪相公,幾位還是再等一等吧。”
話音才落,孟氏的聲音再度傳出殿外:“可是宋侍郎與種将軍到了?”
魏氏道:“娘娘,還有康甯帝姬與宋娘子。”
孟氏道:“不必等,讓這幾個孩子直接進來。”
魏氏應聲唱喏,帶着他們走入殿中。
汪俊賢拱起雙手,垂首躬身立在孟氏面前,趙杙也站在一旁,他眼底烏青,擡首望着進殿的幾人。
孟氏笑問:“述之,橓華,你們兩個又有何事?”
宋識依次向孟氏與趙杙施禮,又拿出供詞呈給孟氏,道:“娘娘,當日滅口梅天梁的兇手已被捉拿,此人名叫錢良,聲稱得了汪相公的授意,但那二十萬缗錢汪相公是如何處理的,他并未交待。”
汪俊賢臉色驟變,“一派胡言!我從未下過這樣的命令,還有那二十萬缗錢,我也從未聽過,宋娘子莫要被奸人利用。”
宋識側目盯着對方,“有沒有被奸人利用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奸人現在就在我面前。”
趙橓華道:“娘娘,昨日阿識認出那個錢良,險些被他所害,若不是我與世甯剛好路過,後果不堪設想。”
孟氏看完供詞,眉間已有愠怒,聽到這番話,也不再顧忌趙杙的臉面,斥道:“汪俊賢,你身為宰執,不好好思慮如何處理政事,輔佐官家,反将心思全用在這些地方。”
汪俊賢并不忌憚孟氏,雖然官家敬重孟氏,但太後就是個虛名,真正的掌權者是官家,他有從龍之功,隻要官家不點頭,任何人都奈何不了他,于是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繼續為自己辯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