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夷簡心念一顫,竟有些不敢去看來人。
柏丘道人暗歎口氣,“貧道作法前已設下屏障,宋娘子看不到你我二人。”
聽到這些,秦夷簡才微微擡首看向近在眼前的小娘子,夜幕之下,她素手執着一盞燈籠,燈火還算明亮,照出她清冷的面容,應是看不到這裡的情況,她眉梢微蹙,茫然地看着四周。
風掠起她的衣袖,幾乎快要拂過他的指尖,可也就在這時,秦夷簡的意識逐漸渙散,周圍所有的聲音仿佛都在離他遠去,之後,他的眼前便被濃稠的黑暗徹底吞噬。
“秦判官!”
秦夷簡驟然倒下,此時不止衣袍,就連他的軀幹也開始散作點點瑩塵。
柏丘道人大驚失色,當即盤坐在地,然而還未掐訣結印,秦夷簡的魂魄便被吸入到他腰間的玉佩之中。
“柏丘道人?”
庭中濃霧缭繞,什麼也看不清楚,宋識心底莫名不安,試探着又喊了一聲。
柏丘道人面色凝重,緩緩撿起地上的玉佩,待感受到玉佩内的魂力,他才算松了口氣,起身将其納入袖中,接着,又将拂塵輕輕一揮,撤去法壇周圍的屏障,從袖中拈起一道符箓。
“宋娘子找貧道何事?”
看着從霧裡突然現身的柏丘道人,宋識遲疑片刻,問道:“庭中起了這麼大的霧,柏丘道人還未做完法事?”
對方将霧氣歸因于做法事,柏丘道人也不再思慮如何解釋,便松開指間的符箓,捋着胡須笑道:“宋娘子倒是趕巧,貧道也是才做完法事,令慈多次相請,貧道自然不能辜負令慈的信任。”
但宋識總覺得霧氣裡還藏着什麼東西,因為除了香火的氣味,她還嗅到一縷芙蕖香,于是舉着燈籠往方才柏丘道人出現的地方走了幾步,霍然瞥見地上有處深色的水漬,似乎……是血迹。
“柏丘道人身體有恙?”
“宋娘子多慮,”柏丘道人略一遲疑,想起還未清理秦夷簡的血迹,當即咳了幾聲,“咳咳咳……無……無妨,貧道無甚大礙。”
宋識半信半疑,又往霧氣深處走了走。
“這麼晚了,宋娘子找貧道有何急事?”柏丘道人微微振袖,濃霧随之四散開來。
霧氣散去,庭中隻有一座孤零零的法壇。
宋識沒有找到想看到的人,眸子裡難掩失落,也想起自己找柏丘道人的真正目的,轉過身摘下腰間的玉佩,“柏丘道人,不知為何這塊玉佩方才一直冒着光。”
柏丘道人佯作疑惑地哦了一聲,待瞧清她手裡的玉佩,他突然有所頓悟,但并未言明,“這塊玉佩并無異樣,宋娘子不必懼怕。”
宋識以為柏丘道人不相信她所說的話,解釋道:“并非懼怕,我知道玉佩是道人曾經贈予我與紹安的,可我沒有欺騙道人,這塊玉佩的确會發出光亮,之前我也看到過幾次,但另一塊是否如此我不知道,那塊玉佩應是被我落在某處,怎麼也找不到。”
柏丘道人皺起眉頭,又問:“那宋娘子是在何種情況下看到玉佩發出光亮的?”
宋識偏着頭思忖片刻,“每次都不一樣,但隻要玉佩發出光亮,我好像就能感覺到紹安。”
柏丘道人低頭看了眼衣袖,但也不願欺騙她,隻能模棱兩可道:“或許宋娘子的感覺,沒有錯。”
這句話讓宋識一夜難眠。
“阿識,你昨夜沒睡好?”
趙橓華甫一邁過門檻,便注意到宋識滿臉疲色。
宋識莞爾一笑,擡頭看了看她,繼續整理堆積在案上的劄子,“今日就要來尚書内省當值,心中難免忐忑。”
趙橓華命宮人将官服先擱置到内室,自己則走到書案旁拿起一本劄子,“瞧你,官服還沒穿上,劄子就整理得這麼娴熟了。”
“我來得早,魏内尚書已教過我一遍,其實整理劄子不難,批劄子和代筆手诏才難,不過我們才入尚書内省,魏内尚書說我們隻需收取整理上殿奏事的劄子,旁的事務可以暫時不用管。”
宋識言罷,又拿起一本劄子翻看審閱,但其間所寫卻讓她的臉色蓦然一變。
“代筆手诏要摹仿字迹,那太難了,我指定不行,”趙橓華耷拉着臉歎了口氣,将手裡那本載着無用瑣事的劄子丢到一邊。
宋識遲遲沒有接腔,她便忍不住轉頭,見她眉頭狀如麻繩,頓時心生疑惑:“阿識,那本劄子上寫了什麼?你怎麼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難道這兩日又有城池淪入金人手中?”
宋識唇色抿得泛白,“宗義忠宗府尹病重,金人趁機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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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危矣!請娘娘速作決斷!”
殿中一名紫袍官吏向着尊位屈身揖拜,話中氣勢卻毫不避讓。
孟太後目色沉重,似乎壓着千鈞重擔,“宗義忠病重難起,為何此時才來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