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和二十三年,姜令柔隻有十四歲,仍和她的父母親住在涼州。
“阿柔,爹給你找了一個絕佳的親事。”
姜令柔的父親姜晏,是良國公的嫡幼子,繼承不了爵位,在仕途上也不長進,還堅決要迎娶即将落難的林家小姐,為此遭了良國公好一陣毒打。
為了保住妻子,他選擇外放到涼州,至今仍隻是個從六品官。妻子身體不好,兩人隻得一個獨女也愛若至寶。
姜晏此時興沖沖地回家進入裡間,見到自家女兒穿着藕色中衣,眉眼盈盈地靠在妻子身邊說話,又覺得這絕好的親事配不上這樣的女孩兒。
正是含苞待放的年紀,又沒有家長裡短的侵擾,這樣年歲的女孩子除非先天不足,否則沒有不好看的。
然而姜令柔的美麗絕不僅僅在于年輕,她雖年少,但已經長出了明麗絕倫的雛形,卻不讓人感到輕浮妖豔,而是十分正氣明媚,沒有一絲缺點可供人說閑話。
姜令柔從小就十分玉雪可愛了,隻是姜晏是家中幼子,又未在家中見到後輩侄女長成,所以對女兒的美麗感觸不深。
妻子又隻愛詩詞書畫,不對相貌上心,是以夫妻倆隻是覺得自己女兒生得不錯,并未有什麼别的想法。
隻是一日,姜晏的上峰,正六品的王通判攜家眷來訪,見到當時隻有十歲的姜令柔直呼仙童,要上報朝廷,說涼州出“異人之象”。
把姜晏吓得不輕,趕緊攔了下來,稱良國公府對這孩子早有打算,暫時無意送到京中,這才按下了激動的王通判。
臨走時王通判隻有五歲的小兒子還死賴着不願走,要留下來給仙童姐姐家當上門女婿。
那時姜晏夫妻才意識到女兒不僅僅是孩童的可愛而已,驚人的容貌或許會成為禍事。于是早早打算起了女兒的婚事,最終決定給女兒招贅,挑選一個家世清白、人品正直的少年。
這樣的年輕人好找,但願意做贅婿的不多。
夫妻倆不是不願意嫁女兒,而是嫁到一般的人家怕護不住,招贅就還算是良國公府裡人,等閑人不敢來招惹,在涼州也算安全。
“這人生得如何?喜歡作畫和出遊嗎?”這是少女最關心的問題。
“回屋去,竟這樣不知羞。”
趕走了女兒後,林玉蟬拉住丈夫的手,抛出了一連串問題,
“他年方幾何?家中親眷有誰?什麼來曆?有無功名?人品如何?”
姜晏不由失笑,妻子一向淡然,極少見她這樣急着詢問。他坐下來喝了口茶,才一一為妻子解答。
“此人名為顧甯安,年十七,是城東書坊顧老闆的長子,隻是親母早逝,繼母刻薄,他家中容不下他,阿柔在書坊買畫冊時曾與他有些交集,他主動來找我說願意做咱們家的女婿。”
“這,商人之子……”,林夫人有些遲疑。
“生母還早逝,不是對我們家有所圖吧?”
“就是商戶才肯入贅,尋常官宦子弟哪有肯入贅的呢?他不願再與親父來往,對我們家也省事些,再說我們家家産不豐,我又多年不升,隻是憑着良國公府的蔭蔽度日,有什麼好圖。我看那後生勤懇好學,人品端正,考較他幾個問題,都對答如流。”
“你還能看出别人的學問?年輕時候在你姜家族學裡便是末尾,《孟子》中的許行一篇你三天都沒背完,日日都吃先生闆子的人物,到了中年竟會考較人學問了。”
“我不會學,但總也知道人家說得好不好嘛。”姜晏嘿嘿一笑,露出幾分傻氣來。
“不過招贅的事情,還是要看令柔的意思,相處得好就先定了親,成親則不急,日久見人心。”
“那怎麼急着定親呢?十四也太早了。”姜晏有些急了,連忙問道。
“怕再晚惹出禍患來,這一年來不止你的同僚夫人,也有不少涼州豪強上門來打聽我們女兒。”
“他們願意讓兒子入贅?”
“當然不願意!隻是上門來千方百計地勸我打消主意,說什麼把女兒留手裡是害了她,嫁出去才有好歸宿。”姜晏聽罷揉了揉眉頭,決定盡快給女兒定親。
兩日後,正是官府休息的日子,大梁朝一旬日一休,也就是做九休一,在這天姜府專程邀請顧甯安上門。
林夫人隐秘地打量着這個着青衫、戴木簪的年輕人,倒是生得儀表堂堂、風度翩翩,隻是稚氣未脫的臉上偶爾流露出一絲局促和不安來,眼神卻清正,沒有觀察屋内的字畫擺設,隻是問好後靜靜地等待被問話,她心下也有些滿意,瞧着确實不像是别有所圖。
姜府為了招待貴客,特意從城中有名的飄香樓定了一桌席面,這一桌都要四兩銀子,足夠買兩匹代步的母馬。若姜晏不是國公的兒子,憑他那點微薄的收入,根本撐不起這樣的開銷。
姜令柔并未上桌,隻是在自己的書房一邊玩鬧,一邊等待母親的召喚。
“小姐,您一點兒都不好奇那人長什麼樣子嗎?”她的貼身丫鬟紫雲穿着大紅石榴裙,妝容豔麗、身姿婀娜地站在花鳥紋琉璃瓶旁看着自家小姐。
“一會兒就能直接見他,不用這時候去偷看。”
啊?這麼快就能直接見面嗎?紫雲心中疑惑,卻又怕擾了小姐作畫的興緻,不敢再出聲,隻是一動不動地保持着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