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情愛,是她本就不願沾身的。初時她以為至少要有一子嗣傍身,但細想過後,又發現令柔的子嗣一樣可以為她、為林家支撐門楣。令柔決絕,有了兒女也未必會因此軟化,若為孩子找養母,那身為正妃,又是親表姐,十有八九能讓她如願。
父親認為令柔會終生恨他們,不願原諒。她卻不這樣以為,令柔現在氣着,可也願意和他們說些氣話抒發出來,就連姑姑也沒有要和他們徹底斷親的意思。再過不久,令柔和姑姑就會明白,既然已經被盯上,那就怎麼都逃不掉,他們這些旁人不過是工具而已,真正催生出悲劇的,其實是那人貪婪的情|欲。等到那一天,對他們的敵意會慢慢減去,對趙彧的恨意會與日俱增。
她相信那一天不久後就會來臨,到那時,一切都會順她心意。
……
令柔抱臂站在門前,冷眼看着那些人搬着東西進進出出,沒一會兒就将樸素大氣的院子布置得富麗堂皇。原先這裡值得稱道的隻有幹淨而已,現在卻多添了許多精緻罕見的珠玉奇珍,她想象着昨日的情境,怎麼也無法同眼前的極繁複混亂的美麗相襯,衆多不真實的、不屬于自然的色彩将她所在之處填的支離破碎。
園子裡有一小片花圃,原先種着重瓣粉山茶,王夫人不喜花杆光秃,昨日專門令匠人圍了一圈綠植藤蔓遮住,又令人微微修剪枝葉,在裡面錯雜着移植了幾株白山茶,粉白相映,秀美清麗之間又不乏野趣。
然而現在,那些圍着的欄杆被拆下移到外邊,光秃着的葉子被裹上了紅綢,原先素雅的花圃陡然一變,成了庸花俗葉。姜令柔忍無可忍,叫來升雲,問道:“怎麼能将花圃改成這樣?這是哪個的主意?”
升雲微微笑着,露出唇角邊一對甜美的梨渦,姜令柔松口氣,幸好他送來的人還算養眼,不然她真是要嘔死了。
她低聲說:“這是殿下的意思,說是喜事将近,裹些亮色沾沾喜氣。”
姜令柔倒吸一口氣,忍住嘲諷趙彧的沖動,盡量溫聲說:“給花木裹綢子,豈不傷财?再說紅粉兩色堆在一起,也不适宜。”
升雲沒說話,也沒作出任何反應,依舊是微微地輕笑。
姜令柔鬧了個沒趣兒,又憋了口氣,眼神轉向屋裡,那裡更是亂糟糟一片。原先青色的遮光簾幕換成暗粉色,原先素瓷的花瓶被撤走,換成了白玉、碧玉、紅玉的各色花插,放滿了整間屋子的每個角落,裡頭插着的花兒也是各色各種都混着,亂了清怡的花香。
原先她寫字的地方,放着的木制筆山不見了,又擺上了青龍木和白玉兩種材料的筆山。
姜令柔再歎口氣,懷疑這些古怪的東西也是整治她的手段。她怎麼也不敢相信,堂堂皇子會真心欣賞這樣的風格。
一邊看着的紫雲也忍受不了,不明白那皇子龍孫是如何想的,為什麼要拿這些貴重的好東西糟踐屋子。她家小姐一向志趣高雅,品味不俗,裝飾不求貴重繁多,隻求清雅美麗,這樣的一番,就連她這個婢女都受不了。
叫來升雲,但她也沒法說什麼,隻能說:“每一樣都是殿下親自挑選的好東西,我們也隻能盡量都用上。還請您恭敬謹慎些,侍奉皇室到底與旁的不同。”
姜令柔木着臉,雖生氣但也不打算跟個侍女計較,隻是請她出去。
将自己倒頭陷入床榻裡,才發現她的薄被和褥子也被換了個新。雖說那紅錦團絲并蒂蓮的圖案依舊令她看不下去,但這錦被,是妝花緞的面料,極其輕盈柔軟,比她娘給她做的幾套還要更舒适。
躺在新換的青縷玉枕上,感受着冰鑒裡傳來的涼意,她不禁感歎着,那人終于能做點好事,也算不容易。
不知那封信是否到了甯安手上,她希望趙彧在送信這事上也能頂用些,讓她那封信能更快抵達。
親自寫信要心愛的人退婚,這事情放在從前,是她怎麼都接受不了的。市面上講男情女愛的話本子她收來看過不少,細細總結,發現他們若是感情有波折,那大多是高堂不許、門戶不對,要麼就是姑娘的繼父母刻薄,要送姑娘做小妾換彩禮,要麼就是婆母不喜,硬要另選佳媳。
那時的她,雖不屑這些騙眼淚博銀錢的無聊書本,但在夜深人靜時,也會悄悄地一樣一樣數過去,那些讓情人分離的爛俗戲碼,她和甯安一樣也不沾,這樣天生一對的有情人,那怎麼會不順遂、不幸福呢?想着想着,痛苦又凝成淚水,在臉上成串的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