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柔回家去了,原本陰沉沉的小臉,至少恢複了一半的血色。投入她娘親懷裡時,簡直就像是一隻雛鳥回歸巢穴,躲開了身後鷹隼的追擊一般。
林家人看得不是滋味兒,心中百感交集,尤其是林翀和慧漪,見到令柔如此依賴母親,未來卻難與父母親人再相見,都沉沉歎口氣。
林慧漪壓下心中的愧疚,這無用的心軟最磨人,既不能彌補表妹的痛苦,又不能實現她的野望。
不如割舍個幹淨,讓她痛快地高飛。
她現在,最大最真摯的願望就是讓林家再次騰達,讓兩個姐姐來到京城,過上本屬于她們的高門生活。
第二大的願望,就是讓令柔重獲自由,讓她再回到天地之間。那樣,哪怕她仍是對不起表妹,也可稍稍彌補一半。
她押上了整個林家的前途命運,又強壓着令柔,同她一起賭一個不确定的未來。她的對手,不僅是趙彧,更是他代表着的強大力量。
也許窮盡這一生,她也沒法實現這兩個願望,但她絕不會後悔。
林家是她生來就肩負的,令柔是她為了林家而欠下的,這兩份責任,此時比任何一切都更重要。
所以,她父親擔心的所謂夫君寵愛、子嗣妻妾等,都不是她挂心的。
趙彧若如他所說,專寵令柔,那麼以令柔的人品秉性,對她威脅不大;若不再專愛令柔一人,那憑借名正言順的正妃身份,又有林家的聲望頂着,她也有信心保住地位。
……
“就這些了嗎?”姜晏疑問,手裡拿着女兒的小小包袱。
令柔在這裡可是住了快十日,别的他們一點不想要,但這幾日女兒的書信畫卷也不隻這一個小包袱了吧?
王夫人聞言,有些尴尬,但令柔沒回答,她也不得不說。
“殿下雖準了令柔回家,但不準她帶走任何東西,無論是什麼都不許。她那包袱裡,隻有幾件換洗中衣而已。”
行吧,這也不是什麼難猜的事情。姜晏冷笑,前幾日,他在涼州的宅子幾乎是被拆了,所有能被帶走的東西幾乎都消失不見,尤其是令柔閨房裡頭,除了牆壁和架子床,幾乎空無一物。
他接了信,還以為是家裡遭賊。但老管家又說,那夥人沒傷人,領頭的壯漢還客氣地留下五十錠金子,給他們道歉,說是要作為賠償,讓他們重新購置用具。
這等先是強搶又自以為是給補償的做派,姜家這幾天可真是太熟悉了,他們夫妻倆連思考都不用,對視一眼就猜到是誰。
姜晏深呼,他現在有點想念顧甯安了,雖然那小子得母女倆的喜愛讓他不爽,但至少還算是個正人君子。現在這個女婿,真是讓他厭煩又不好表現出來。
國公府也同樣的不消停,從前就有不斷着的各式人們,帶着各樣目的來他家院裡打量試探。
為了讓他家姑娘好過,把令柔接回來之前,姜晏就向管着家裡的大哥言明,五房謝絕一切訪客。
“五弟,令柔将要嫁人,但家中的姐妹們還可惜着沒與令柔有交集。你把她關起來不見人有什麼意思,不如讓她趁着未嫁好好玩玩。”
“我家姑娘現不需要什麼姐妹玩伴,她平日裡就悶在房裡寫寫畫畫,有她娘陪着,也有我,不需要旁人。”
“那她不想往外走走?令柔初到京城,還沒什麼機會見識。讓她姐妹們帶着,能四處轉轉也不錯,這時候何必把孩子拘在家裡。”
原來都知道他閨女還是孩子,還知道悶在一處不好受。
“不勞大哥操心了,殿下吩咐要在家靜等,少些出門。”
說到這個份兒上,世子果然不再多言,但也沒忍住又說了一句:“日後令柔若成事,多得同族姐妹相處幫襯,又沒壞處。”
姜晏沒再回應,要幫襯他們自己互相幫襯去,來找他女兒做什麼。他以後還能有多少機會同女兒長久相處?若不是怕給女兒惹罵名,他這幾個月都不想進官府了,能盡量多陪他們娘倆才是好的。
……
自從在林府門前抱住母親,令柔就不肯再脫出來,哪怕是在馬車上,她也執意要貼在身上。
林玉蟬一顆心都碎成了幾瓣,女兒從前雖也愛撒嬌,但也沒有如此依賴父母的時候,足見那六皇子是怎麼吓唬自己女兒的。
雖聖旨已下,成婚已成定數,但她仍對趙彧不滿。既然耍手段得到了令柔,那為什麼要她驚悸憂思,為什麼不能好好照顧她。
到了家裡,屏退旁人,林玉蟬将女兒扯到眼前,愛憐地摸摸她的鬓角,小心問她:
“令柔,你怎麼了?怎麼畫那些東西?”
令柔卻不回答,抿着嘴唇鑽回她懷裡。
在懷裡,閉上眼睛,想象着自己藏進母親身體裡,讓誰都找不到她。
林玉蟬看着這樣的情景,隻好拍拍她,哄她到床上去好好睡着。
令柔同意了,卻拉住手不肯她走。
“要娘陪你睡?我不走,在這裡看着你。”
令柔聞言,終于勾起嘴角,安穩睡去。
這一覺很長,床榻褥被沒有趙彧給的那些金貴,卻讓她真正感到安心。
少見的,這一覺并沒有做夢,她醒來時天色已晚,不知自己身在何方,還摸索着要去給自己的畫卷塗色。
正要起床,卻碰到床邊一隻手,驚慌着吓了一跳,又連忙縮回被褥裡。
“柔兒,是娘啊,别怕,别怕。”
林玉蟬心疼地摟住女兒,她一直在女兒身邊守着,連帶着丈夫,等着女兒醒來一同吃飯。